從漫畫到光影 超級英雄浮沉錄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美國隊長2》如期空降中國，為超級英雄的電影版圖再辟新空間。而這部電影又被戲稱為《復仇者聯盟1.5》，正是漫威第二波攻勢的又一場大型預告片。與此同時，漫威的死對頭DC也在厲兵秣馬，打造宏大的「正義聯盟」系列電影。從漫畫到電影，新一輪的大戰已經揭開序幕！

超級英雄身世考
相對於日漫的風生水起，美漫在中國的地位非常尷尬：一方面受電影的影響，每個人都知道那麼幾個超級英雄；一方面「基礎知識」的不足使得超級英雄在影迷心目中的印象僅限於「穿著緊身衣滿天飛」。對於美漫愛好者來說，這是無法容忍的，但資源的缺乏使得美漫在中國始終普及不起來，他們胸中浩如煙海的知識儲備成了屠龍之技。筆者一位朋友是美漫鐵桿粉絲，在去影院看《復仇者聯盟》的時候，一個小插曲讓他百爪撓心：鄰座女孩子問她男朋友：「為什麼復仇者聯盟里沒有超人和蜘蛛人？」得到的回答是：「演員的檔期調不到一塊兒！」 筆者的朋友恨恨地說：「我真想讓影院把電影停了，我給他們開個講座！」
要想回答諸如此類的問題，必須從超級英雄的源頭開始說起。美國漫畫有兩大巨鱷：DC和漫威。兩大公司旗下分別有數千超級英雄，排起來可以繞地球好幾圈。DC旗下有超人、蝙蝠俠、綠燈俠、神奇女俠等超級英雄，而美國隊長、綠巨人、蜘蛛人等等則隸屬於漫威。兩大公司的英雄們各有自己的團隊：DC的英雄們組成了正義聯盟，而漫威的英雄們組成了復仇者聯盟。每個超級英雄都是公司的「員工」，而且沒有「人身自由」。漫畫家可以離職，但超人卻不能從DC跳槽到漫威去。這就是為什麼超人和蝙蝠俠不可能去復仇者聯盟串門的原因。
即便是同一公司的英雄，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集結到一部電影裡的，比如同樣是復仇者聯盟的成員，蜘蛛人的角色使用權被漫威賣給了索尼旗下的哥倫比亞公司，而包括金剛狼在內的X戰警則被打包賣給了20世紀福斯。所以，版權的問題得不到解決，這兩大人氣角色將永遠不可能出現在復仇者聯盟的系列電影裡面。
超級英雄們在漫畫裡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但成為影像卻經歷了漫長而曲折的歷程。筆者認為，這一編年史可以大體分為以下幾個階段。

英雄電影的黃金時代（1978—1997）
雖然超級英雄們人氣十足，但在技術還不發達的年代，他們出現在影視作品裡，更像是披著緊身衣、造型誇張台詞可笑的小丑，直到上個世紀70年代，這一形勢才得以扭轉。彼時，石破天驚的《星球大戰》徹底改變了電影，特效的初步發展讓超級英雄們的飛翔夢在膠片上成為可能。DC被華納兄弟收帳之後，背靠大樹好乘涼的他們開始打造屬於自己的傳奇。於是，1978年，超級英雄的鼻祖——超人，再次成為漫畫改編電影的奠基人。這部電影的班底堪稱奢侈，它的編劇是《教父》的作者馬里奧•普佐，超人的父親由「教父」馬龍•白蘭度出演。光從這兩點你就可以看出這部電影的野心，他們要把它打造成超級英雄電影的真正「教父」，事實證明他們做到了，《超人》的巨大成功開創了漫畫改編電影的時代，一系列超級英雄紛紛飛上大螢幕，這裡面最為成功的當數DC的兩大台柱：超人和蝙蝠俠。
《超人》連拍四部，克里斯多福•里夫也成了一代人心目中真正的超人。然而好景不長，1987年《超人》第四部被拍成了一部空前絕後的大爛片，克里斯多福•里夫一怒之下宣佈不再出演超人，漫畫改編電影進入低谷，直到兩年後，鬼才導演蒂姆•伯頓的《蝙蝠俠》才起死回生。蒂姆•伯頓最擅長的哥德范兒極符合蝙蝠俠的形象，這部電影大受歡迎，掀起一股蝙蝠俠熱潮。然而，蝙蝠俠再次走了超人的老路，喬•舒馬赫導演的蝙蝠俠第四部《蝙蝠俠與羅賓》雲集了喬治•克魯尼、烏瑪•瑟曼、阿諾•施瓦辛格等一眾明星，卻挽救不了它成為史上最爛超級英雄電影的命運，這部電影的慘敗使得漫畫改編電影被打入冷宮，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敢再碰這一題材。英雄電影的黃金時代就此倉惶落幕，作為先驅，他們創造了一個全新的電影類型，如今回頭看看，那些略顯粗糙的特技，有著一代電影人的努力探索，沒有他們，就沒有後來超級英雄們的風光無限。

英雄電影的白銀時代（1998—2007）
在超級英雄電影開始的20年，漫威的英雄們幾乎是被壓著打。這種窘境的出現，是因為漫威在一段時期內經營不善，險些被惡意收購，自顧不暇之下無力兼顧改編電影，他們也曾經把一些漫畫角色賣出去，但由此改編的電影基本上都是粗製濫造，迅速被打入爛片之林。這也使得漫威痛定思痛，成立了子公司漫威影業，努力主導旗下英雄的改編權。超人和蝙蝠俠的先後殞落，讓DC和它背後的金主華納兄弟公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對手的缺席讓接下來的十年成了漫威的天下。
此時的好萊塢依然處在《蝙蝠俠與羅賓》的陰影之中，一聽要拍超級英雄，一個個把頭搖得快要掉下來，因此漫威的試水之作選擇了《刀鋒戰士》，一個在漫威宇宙中並不出名的角色。這套電影意外走紅，連拍三部，也讓漫威的腰杆從此硬了起來。他們開始撒英雄貼一樣把手底下的超級英雄「下嫁」給各大電影公司，螢幕上一時風生水起，英雄輩出。其中真正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當屬《蜘蛛人》。
進入21世紀，日新月異的電影技術讓英雄們的閃展騰挪不再顯得那麼假，因此，2002年的《蜘蛛人》應運而生，在最先進特效的支持下，蜘蛛人扯著蛛絲在高樓大廈間飄蕩的場面華麗炫目而又充滿玩命關頭。漫迷們驚喜地發現，畫格上那些充滿想像力的飛天遁地終於可以完美實現了！《蜘蛛人》的另一個重大意義就是：它拿到了那一年的票房冠軍，前景和錢景的雙料保證，使入超級英雄成了電影公司爭相上馬的大熱門。X戰警、綠巨人、超膽俠、神奇四俠……一個接一個的超級英雄不斷出現，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票房奇蹟。
正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超級英雄電影進入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盛世局面的時候，一個巨大的問號也始終如影隨形，這個問號說白一點就是：錢重要，還是電影重要？
作為商品，電影首先考慮的自然是成本與收益，因此超級英雄電影所走的大片模式就是從漫畫裡拿出幾個人物和橋段，然後按好萊塢的套路拍將下去，幾乎所有的電影都拍成了超能力加大場面，把爭奪眼球放在第一位，因此，超級英雄電影漸漸變成了堆砌特效的圈錢大片，千篇一律的飛來飛去、超能力對拼讓觀眾產生了審美疲勞。電影公司應對這一現象的辦法是換湯不換藥並且加大劑量：《刀鋒戰士》的反派不斷升級，第三部大反派的能力完全就是BUG級的存在；《X戰警》正邪雙方的隊伍不斷擴大，以致於最後的變種人大戰幾乎成了古惑仔打群架；《蜘蛛人3》一個反派不夠看，索性增加到三個……完全就是一副編不下去就硬造聲勢耍賴的派頭！
假天空的故事之外，另一個致命傷就是主創們基本上都是沒看過漫畫的，所以在他們的指揮之下，電影符合不符合原著不在優先考慮的範圍。因此，這一時間的漫畫改編電影，無一例外存在著脫離漫畫胡編亂造的問題：山姆•雷米認為蜘蛛人彼得•帕克一個高中生髮明「蛛絲髮射器」太不符合常識（都已經是漫畫了需要哪門子的常識啊），於是讓他被蜘蛛咬了之後蛛絲直接從身體裡噴出來（好像更不符合常識吧）；《神奇四俠》第一部的大反派毀滅博士是漫威宇宙裡的一流高手，在電影裡卻被三下五除二瞬間秒殺；《超膽俠》更是爛得一塌糊塗，主演本•阿爾弗瑞克要出演新蝙蝠俠的消息傳出，美國漫迷聯名抵制……
2006年《X戰警3》和2007年《蜘蛛人3》兩大超級英雄系列電影的落幕，標誌著白銀時代的終結。贏了票房輸了口碑的現狀令人反思：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漫畫電影？

英雄電影的青銅時代（2005—2018）
在白銀時代的後期，漫畫改編電影已經有了新的突破。2005年，兩部電影的問世昭示著一個新時代的降臨：《罪惡之城》和《蝙蝠俠：俠影之迷》。這兩部電影和2008年《鋼鐵人》的誕生，筆者將其稱之為青銅時代三大事件。
大事件之一：獨立漫畫崛起
前文書我們提到，美國漫畫幾乎由DC和漫威兩大公司壟斷，而在兩大之外，尚有黑馬和image等漫畫公司存在。相比較於漫威和DC兩大巨頭的中規中矩，這些獨立漫畫公司旗下的超級英雄故事更加反傳統和重口味，因此改編成電影的時候，就會少一些限制，多一些創作自由。在這方面，《罪惡之城》是其中的扛鼎之作。
一提起《罪惡之城》作者法蘭克•米勒的大名，美漫迷都會頂禮膜拜，此君為DC創作的蝙蝠俠漫畫《第一年》和《暗黑騎士歸來》重新定義了蝙蝠俠這一形象，很多漫迷甚至認為，這兩部作品是蝙蝠俠系列漫畫中最經典的。而他在黑馬公司出版的漫畫《罪惡之城》更是被譽為大師級的作品，其畫面陰冷、線條粗礪，大片大片的黑白畫格之間突如其來的濃重色塊將黑暗和暴力發揮到了極致。不管是漫迷還是作者本人都認為，這部漫畫不可能被拍成電影，然而導演羅伯特•羅德里格茲是這部漫畫的鐵桿粉絲，他近乎一比一地將畫面還原到電影之中，成就了一部最奇特的漫畫改編電影。《罪惡之城》電影一出，漫迷們為之瘋狂，這也催生了一批真正懂得漫畫的主創取得了話語權，漫畫迷們再也不會為電影的胡編亂造而吐血三升了。
獨立漫畫的另一個重大成功就是美劇《行屍走肉》，這套Image公司出品的漫畫以其重口味聞名於世，雖然漫畫改編電視劇早已不是新聞，但《行屍走肉》卻是史上最成功的一部，自2010年開播以來，它就不斷刷新紀錄，2012年第三季回歸時首破1000萬人同時觀看的紀錄，2013年第四季回歸時轟下史無前例的1610萬，而在美國本土之外，數以十億計的觀看和下載，使它傲然屹立在最牛神劇之林。
大事件之二： 超級英雄現實化。
漫畫改編電影的最大誤區就是超級英雄們始終是木偶一樣的存在，他們只知道打打殺殺。任何兩部電影把主角的緊身衣和敵人換一換，故事情節原封不動copy一下，絕對不會有任何的違和感。
《蝙蝠俠：俠影之迷》的出現，徹底走出了這一誤區。以《全面啟動》而為中國影迷所熟知的導演克里斯多福•諾蘭從頭開始講述蝙蝠俠的故事，他給蝙蝠俠布魯斯•韋恩注入了很多的人性因素，從此超級英雄開始有了自己的個性和弱點，他們的迷茫和恐懼和普通人毫無二致。影迷們驚訝地發現，一個有缺陷的英雄，竟然可以如此豐滿和動人！這種將神還原成人的努力在諾蘭的第二部蝙蝠俠《黑暗騎士》中達到頂峰，這部電影探討了人性的善與惡這一永恆主題。除了黑暗中的英雄蝙蝠俠，希斯•萊傑扮演的小丑更是異常搶戲，這個角色將人間至惡融於一身，成為一個令人從心底里恐懼的大反派，之後希斯•萊傑的的去世更給這部電影幪上了一層黑色。這部電影成為2008年的票房冠軍，票房和口碑的雙重大捷讓人們認識到超級英雄現實化的重要性。這種嘗試卻影響了之後的所有電影，一批個性十足、有血有肉的超級英雄獲得了漫迷和影迷的肯定。
大事件之三：漫畫宇宙的建立
從2008年開始，漫威開始打造復仇者聯盟系列電影。在主創人員的統籌規劃之下，很多彩蛋被植入到每一部電影之中：《鋼鐵人》的結尾，神盾局局長尼可•弗瑞突然出場，跟鋼鐵人討論「復仇者聯盟」；《無敵浩克》的結尾，鋼鐵人神秘現身；《鋼鐵人2》的結尾，神盾局科爾森探員發現了一柄錘子，引出了2011年的《雷神》；在《鋼鐵人2》中登場的黑寡婦和在《雷神》中登場的鷹眼，成了復仇者聯盟第一期的主要人員，萬事俱備，《美國隊長》為他們帶來了領導者。就這樣，漫威用了5部電影作為超長預告片，在2012年集結成一部《復仇者聯盟》，至此，漫威的第一梯隊任務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而在這部電影的結尾，漫威宇宙中第一反派滅霸的回眸一笑，無疑是在正告世人：這僅僅是個開始！
在這之後，《鋼鐵人3》的上映，正式宣佈漫威第二梯隊開戰，目前已經上映的《雷神2》和《美國隊長2》同樣彩蛋密佈，漫威的高明之處在於：對普通影迷來說，這些彩蛋雖然暫時看不懂，但在不影響劇情的前提下有了看新一集漫威電影的動力；對鐵桿漫迷來說，彩蛋的發現和解析，成了檢驗他們漫畫知識的試題，因此每一部電影之後，網上總會出現鋪天蓋地的考據貼，電影結束，話題卻遠遠沒有結束。比如《美國隊長2》正片結束後的兩個彩蛋，第一個彩蛋中出現了兩個超級英雄：快銀和紅女巫，第二個彩蛋中，本集的反派「冬兵」發現了自己的身世，正式為《美國隊長3》埋下伏筆。2014年的《星際異攻隊》和2015年的《蟻人》，都是在為2017年的《復仇者聯盟2》的到來介紹更多的出場英雄。
漫威的這一創舉意義深遠，它以相互關聯的幾部電影構成一個極其強大的電影宇宙，它會讓你在不知不覺間深陷其中，逼著你去看「全集」，甚至因此而迷上電影背後的漫畫。因為只有這樣，你才會有足夠的知識儲備去看懂這個宇宙的每一部構成電影。不得不說，這是一盤很大的棋！
漫威宇宙的創立令超級英雄電影的爭霸進入了一個更加宏大的背景，另外幾大公司也開始有樣學樣構建自己的宇宙：
首先是DC，2013年的《超人：鋼鐵之軀》里若干細節暗示了蝙蝠俠即將出場，為2016年《超人大戰蝙蝠俠》做好了鋪墊，2017年左右，《正義聯盟》也將登上螢幕，成為跟漫威對抗的超級英雄集結；
接著是一直手握蜘蛛人版權的哥倫比亞，他們用一部《超凡蜘蛛人》抹掉了山姆•雷米版《蜘蛛人》三部曲的全部設定，從起源開始重新啟動，排片已經排到了2018年，四部《超凡蜘蛛人》和「毒液」、「險惡六人組」等衍生電影，構成一個蜘蛛人宇宙；
至於買下全套X戰警角色的20世紀福斯自然也不可能被落下，《金剛狼》已經拍到了第三部，2013年《X戰警：第一戰》以前傳的方式重啟整個故事，2014年《X戰警：逆轉未來》則雲集了兩代X戰警組團大戰，之後，死侍、萬磁王、魔形女等人的外傳也在籌備之中……

結語：三大事件令漫畫與影視的結合空前密切。未來數年，漫畫改編電影將成為絕對主流。這個時代將在什麼時候完結？觀眾們對數量如此龐大的電影，是津津樂道追看全集還是審美疲勞？下一個時代的電影，將會以什麼樣的方式開啟……這些問題的答案，要交給將來的電影大工業去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