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電影裡的一些神祇和隱喻(猜測)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很喜歡這個片子，一連看了3遍。作為一個女權主義者兼佛教徒，我一直不是很理解佛教對女性的態度，而這部優美的電影就像一泓清水把我心裡的邪火澆滅了少許

這個故事用大家熟悉的語言來描述是這樣的：繁殖的季節到了，一個跳舞的女孩Lila心思活絡啦~~~這時具有藝術家氣質的窮小子和胖胖的莊園主同時愛上啦她，她不小心和窮小子打了一炮，誰知中招了，她不得已又和莊園主打了一炮，終於成功讓後者喜當爹。。。

不過，這個故事發生在像深淵一樣深不可測的印度。。。而編劇/導演優雅節制的演繹讓這個故事變為意像極為豐富的象徵學沼澤（而不是瓊瑤劇）

首先，女孩Lila的媽媽是Devadasi，神女，「one of the highest forms of bakti」，bakti是瑜伽的一種，重行，Devadasi即將一生奉獻給神的女人。隨著社會演進，也出現了和中文類似的妓女的隱意。這個大概在很多文化中很常見，巫和性聯繫在一起，既有繁殖力被神聖化的原因，也有巫者因為社會身份游離在常規家庭結構邊緣而享受了較多性自由的緣故。在印度，本來神女的地位是很高的，不僅可以嫁給贊助人，還無需履行家庭主婦的任務，專心跳舞和培養下一代舞者，英國人殖民之後開始取締神女制度，可能...專注吃仰望星空的一神教榆木腦瓜不能理解稍微複雜些的結構吧...

所以，大管家蘇巴吉會憤憤地說Lila一家都是妓女，顯然是受到了這方面的影響，蘇巴吉是個挺有意思的形象，一開始看覺得很腐敗很操蛋，對低種姓的人毫無同情，對印度傳統又沒有尊敬，感覺他代表的是腐爛的種姓制度，就像他主人罵他的「Where is your decency, Subha? (蘇巴你的節操呢？）」 「It's the people like you who disgrace the Hindu tradition.」 但是他私下又對Lila的媽媽還不錯，侍奉主人又很認真，自己快窮死也不向主人伸手要錢，而是不遺餘力地給主人出壞主意指望得到主母的賞賜...汗

而經常被蘇巴吉狂揍的賤民男孩Shyam，很明顯代表的是Krishna，黑天（不是大黑天），毗濕奴的第八個轉世。黑天吹笛子，他也吹笛子，一開頭，Lila就對黑天的畫像說：

is it possible? That such a low born boy like Shyam..is actually an embodiment of you?（可能嗎？Shyam這麼一個低種姓的男孩，實際上是你的化身？）

說到Lila，是劇中唯一一個變化萬千的人物，在開頭階段，青年男女還在戀愛期，Lila象徵了拉達，她在舞蹈中扮演拉達，她媽也說：You are supposed to be Radha。拉達是黑天的伴侶，特質是：強大，智慧，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思路清晰，美麗，富有。後來她發現Shyam用另一個女孩做模特她氣得哭了，一邊哭一邊唱的那首叫牧童之歌，是拉達用來抱怨黑天花心的，呵呵。她們一開始跳的舞正是奉獻給黑天的，歌詞是：

O Krishna, beautiful lord of the cows,
his magnificent chest sporting garlands of flowers,
his eyes darting alive like large lotuses
he destroys all sorrows (Dukka，毒) immediately

以我有限的對黑天神話的了解(私生子/胡鬧/法力強大)，和以上這段歌詞可以看出，黑天神的代表性特質是：美麗，頑皮，有魅力/法力，強大的繁殖力。這一點和青年雕刻家Shyam是非常吻合的，他相對地主來說要帥很多，而且一炮就讓Lila中招了~

因此，男主Shyam是黑天的化身。那麼胖胖的男二，喜當爹的莊園主又是誰的化身呢？影片中沒有特別描寫，但我猜測是Srinivasa。因為這個地主第一次去看她們的舞蹈表演，她們唱的歌詞是：

I Beseech you Srinivasa, 我懇求你Srinivasa
the Lord of this beautiful world, 這個美麗世界的主人
please protect me, 請保護我
please show your compassion on me 給我以你的慈悲

後來這位地主的確通過喜當爹給了女孩極大的保護，Srinivasa也就是Venkateswara，字面上的意思是「摧毀罪孽的至高存在」，有意思的是，和窮小子Shyam一樣，他也是毗濕奴的一個轉世，這恐怕只有佛教的導演才會這麼拍，最高種姓是毗濕奴，最低種姓也是毗濕奴，所以最後嫁給他也是順利成章的吧。。。就連算命的都說是他的小孩。。。也就是毗濕奴的小孩。。。至於哪個化身生的。。大概也就無所謂了。。。

這個年輕善良的地主的所作所為，隱約讓人看到「好的種姓制度」會是什麼樣，他是這塊土地的保護者，善良仁愛，Shyam被打的時候趕緊帶著和尚來制止，對印度的舞蹈傳統也有很大的尊敬，最後對女孩也比較負責。基本上沒有什麼道德污點。不過他好像不是特別信印度教？Kali節的時候簡直是很無聊的樣子

不過最有意思的還是Lila，一開始，她是拉達，是和黑天玩耍的伴侶，這代表了她的少女時代

後來，Shyam請她為自己的Saraswati 雕像做模特，她像徵辯才天女，代表了如水般的無礙的智慧和覺知（最早是河神），掌管宇宙真知，文學，藝術和科學，尤其是學習的那一方面，在這個階段，她在學習舞蹈，探索兩性關係，而Shyam則在學習雕塑，以便前往大城市完成一個藝術家的逆襲~

最後，Lila的象徵變為時母Kali（迦梨），時母是濕婆的伴侶雪山女神的降魔忿怒身，濕婆已經是三大主神中法力最強大的一位，時母的法力甚至比濕婆還要強大，傳說中她應邀打敗了阿修羅部後，高興得跳起舞來，動搖了整個法界，濕婆只好躺在她腳下任她踩踏以保護世界。因此時母像腳下總踏著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她的伴侶濕婆......對應Lila的成長，她在極短的時間內接受了自己懷孕的現實，找出了有效的應對方法（也不能怪Shyam，高種姓女子嫁賤民全家都要倒大霉），甚至還挖去了雕像的眼睛，讓雕塑家Shyam能夠出現在Kali Festival上，無情中的深情，殘酷中的慈悲，讓人動容。

其實影片一開始就提到了Kali Festival，這一線索貫穿全片，最後以女主隱隱成為時母迦梨告終，讓我覺得這整部影片，都可以看作是現世的Kali Festival，宗教節慶是隱，人事變化則是顯，Lila從一心要侍奉神的無憂無慮的年輕女孩，經歷過好奇，甜蜜，惶恐，憂傷，愧疚，殘忍，友愛等種種情緒，成長為心靈強大的成熟女性，也許這才是真正的Kali Festival.

除此之外，影片裡還有很多有趣的吐槽，比如說婆羅門僧侶不願意和賤民Shyam一起參加Kali Festival，有人吐槽說：「Why can't he bless Shyam with holy water? He is more than merely clay.」

不過，智性分析總歸是粗糙而蒼白的，而影片如詩般的演繹和演員高超的演技才是真正打動我的東西。印度雨季的潮濕味道，女孩光滑油亮的皮膚，微風吹動著青青的田野...我尤其喜歡影片最後那一段，深藍色的黑天以一個小男孩的形象漸漸跑遠，馬車內的Lila臉上出現了十幾種微妙的情緒，而馬車不停，窗外的景色仍在不斷的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