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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進化--Transcendence

超验骇客/超越潜能(港)/全面进化(台)

6.2 / 238,970人    119分鐘

導演: 華利費斯特
編劇: 傑克‧帕格倫
演員: 強尼戴普 蕾貝卡霍爾 保羅巴特尼 席尼墨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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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tor

2014-04-20 02:47:32

真實且唯一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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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驗駭客(Transcendence)是個令人困惑的電影翻譯,欲理解這個蹩腳的詞彙,不妨回到19世紀30年代的美國東部,人們把彼時彼地的文學和哲學思潮統稱為「transcendentalism」,也就是美國文學史中經常被提起的所謂「超驗主義」。」transcend」字面意為超越,超驗主義則強調人性的「上升」和「超越」,進而指出人與上帝的直接交流以及人性當中的神性。超驗主義認為人類可以拋開宗教和政治實體,通過感知和理性發現並認識終極真理,由此出發,超驗主義堅持社會及其宗教和政治制度是腐化人性的元兇,人性唯有回歸自我依賴和個人獨立的精神,人類方能組建真正的良性生存共同體。

       超驗駭客利用當下流行的科技進步和人性災難的話題(《黑鏡》和《原始碼》同屬這個題材),講述了一個科技烏托邦的構想、實踐以及幻滅的故事。片中展現了科技樂觀主義者和悲觀主義者的對峙和分歧,前者企圖將人工智慧技術用於人類解放,而後者則堅持沒有限制的科技進步將會導致人類的毀滅。如果說兩者有什麼共同點的話,筆者認為是人性中根深蒂固的不安全感。進步主義的不安全感來自對人類疾苦的憐憫,而傳統主義者的不安全感則來自對未知力量的恐懼。

       影片開場,德普飾演的卡斯特博士在介紹他的人工智慧計劃時坦言他就是要創造一個上帝,這種態度大致是一種極端的超驗主義表現。卡斯特在發佈會後遭到反科技極端組織成員槍擊,醫生告知時日不多。值得一提的是,卡斯特在向FBI探員介紹他的人工智慧系統PINN時,探員墨菲對其表示懷疑並質問PINN,「Can you prove you are self-aware?」,結果遭到PINN的反問,「你能證明你有自我意識嗎?」筆者當時背後一涼:這似乎不是科幻情節,Siri也能做到。後來我把同樣的問題交給Siri,結果讓人鬆了一口氣,Siri還沒有進化到智能反詰的程度。

       卡斯特的妻子埃弗林和身前好友麥克斯在卡斯特死前將他的意識上傳至卡斯特製造的人工智慧當中,企圖保存他的精神和意識,計劃成功之後埃弗林急於將卡斯特的電子意識連接至網際網路,而麥克斯則對此持保留態度。埃弗林隨後根據卡斯特的在線「指示」,在一個偏僻小鎮開始實施他們夫妻倆夢想的超驗計劃,而後者則被綁架至反科技極端組織。埃弗林的計劃是科技樂觀主義者的一個終極體現,它通過聯網的人工智慧,實現超越時代的夢幻般的科技,其中包括突飛猛進的醫療技術以及最終掌控自然活動和人類命運的能力。

       聯邦探員和弗里曼飾演的角色造訪小鎮,目睹升級版本的PINN後,弗里曼質問虛擬卡斯特:你能證明你有自我意識嗎?得到的卻是之前相同的反詰。弗里曼意識到情況在發生可怕的變化,臨走之時他遞給埃弗林一張字條:逃離這裡。計劃的發展的確超乎意料,虛擬卡斯特開始通過為病人治療正常醫療無法治癒的疾病來組建一隻無敵的部隊。被武器摧毀的人和為該計劃提供能量的太陽能板能夠通過吸取地面的微小顆粒(人體組織和太陽能板碎片)得以復生,而這種微小顆粒的上升畫面很難說不是物質層面的超驗(transcend)。

       吸取之前的教訓,政府圍剿開始動用金屬網來屏蔽科斯特部隊的聯網復活,由於無法與超驗系統聯機,卡斯特組建的超能力部隊不再具有復活的能力。當埃弗林斥責政府武裝擊斃了一個被超驗計劃復活了的工人時,反科技抵抗組織成員答道:我們只是把人性還給他。的確,作為人的他,早已經死了。活著戰鬥的不是一個具有人性的個體。

       麥克斯曾經編寫PINN程序,他想通過植入病毒的辦法瓦解超驗計劃,而植入病毒需要以埃弗林被上傳至系統為前提,而且還有可能導致世界範圍內的電力中斷。另一方面,虛擬卡斯特已經製造出他本人的肉體化身,並將其意識下載至該肉體當中,也就是說作為靈與肉的卡斯特已經復活了。最後,為了拯救重擔的埃弗林,復生的卡斯特再次犧牲。

      可能是首次擔當導演重任,攝影師菲斯特雖然不缺匠心地提出了若干值得討論的大問題(比如超驗主義和科技正反兩派的對壘),卻個個蜻蜓點水,沒能做詳盡和深入的探討,除此之外,影片在邏輯上的漏洞同樣也不少。

       超驗的概念,除了上文提及的兩處(作為上帝的超驗計劃和作為復活手段的上升碎片),在影片末尾其實得到了再現,只不過這一次是以一種相反的方向。鏡頭回到卡斯特家中的花園,流經加蓋的金屬網,雨水滴落到向日葵上,進而落入地上的水坑當中。如果說整個故事都在談論上升和超越(transcend)的話,那麼最後的畫面反映的則是下降(descend)。超驗計劃被摧毀,「世界將其自身縮小為一滴露水」(愛默生語: The world shrank itself into a drop of dew.)。

       作為超驗主義的代表人物,愛默生並非一個追求進步主義的科技樂觀派,相反,正如他在《論自然》中(」On Nature」)所要表達的,他追求的是一種建立在自然主義之上的超驗,而非一種代替造物主的狂妄觀念。反觀影片中的超驗計劃,其設想如果說源自超驗主義的話,其目標也已遠遠超出了自然主義的範疇。在超驗主義者(他們大多是自然神論者和泛神論者)看來,造物主創造自然之後便放棄了對世界的操縱,而超驗計劃要實現的卻正是操縱世界,不僅僅是代替造物主來操縱,而是比造物主擁有更大的操控能力(比如讓死人復生)。

       在對超驗計劃治癒絕症進行特寫的同時,影片刻畫的地下機房充斥了卡斯特的虛擬影像,他關注一切、操控一切,從埃弗林的各項健康指標到政府軍的圍剿策略,而他的頭像神似科技新紀元裡的老大哥,時刻在盯著你我。超驗主義認為人類共同體的建立需要脫離宗教和政治實體的束縛,而超驗計劃的形成和壯大無疑違背了這項初衷。事實上,人工智慧已經成為新的而且更強大的宗教和政治混合體。影片對卡斯特影像的陰森刻畫突顯了對「美麗新世界」的擔憂,而這種擔憂儼然比赫胥黎的時代更有現實意義。

       桑德爾在《反對完美》(」The Case against Perfection」)一書中指出,優生學和基因工程可能將會是人性的災難,它們使我們產生一種身份誤解,彷彿科技已經可以幫助人類取代造物主。超驗駭客所表達的正是這一趨勢極端化之後的結果。超驗計劃救治的第一個患者不僅獲得了身體的健康(桑德爾本人讚同健康的恢復),同時還獲得了一定的超自然屬性(力大無比、刀槍不入),這些屬性需要和超驗計劃聯網才有效。影片通過反科技人士之口,表達了反對完美的觀點:通過死亡,他重新獲得了人性。赫胥黎擔心的新世界獨裁在他的年代還只是個烏托邦,但我們所生活的這個時代,進步主義的成就已經將其中諸多設想變為現實。

       傳統主義學者克里斯多福•拉什在《真實且唯一的天堂》(」The True and Only Heaven」)中表達了對大眾迷戀進步主義的擔憂。之所以要在這裡提及拉什,是因為他的主要觀點和靈感也來自超驗主義的代表人物愛默生。受愛默生隨筆《命運》(」Fate」)和《歷史》(」History」)的啟發,拉什認為二十世紀的進步主義價值觀念已經走到相當極端的地步,與許多源於懷舊的傳統主義者不同,拉什批評懷舊是一種對過往的理想化;出於同一種原因,他認為進步主義則是對未來的理想化。反觀影片,拉什無疑是正確的。科技進步主義中充斥著過度美化未來的幻象,它責備傳統主義者恐懼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卻忘了審視自身是否高估了自己所不了解的未來。拉什的對進步主義的批判比桑德爾走得更遠,後者起碼贊同人類用科技進行健康修復。而拉什則提出了更具爭議性的命題,比如:更長的壽命在道德層面是否真的有意義。就影片而言,卡斯特復活自己的靈肉真的能延續兩人的幸福嗎?換句話說,存在的意義真的能以時間和健康來衡量嗎?如果說美麗新世界式的標準化和同質化人肉流水線能夠使得人類擺脫病痛折磨甚至實現永生,我們真的就實現了最終的解放嗎?抑或是置身於另一種奴役之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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