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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蒙與橡樹--Simon and the Oaks

橡树男孩/阿蒙與橡樹(台)/橡树少年

6.5 / 3,063人    122分鐘

導演: 麗莎歐林
編劇: 琳達艾倫森 麗莎歐林
演員: 比爾史柯斯嘉 海倫史約荷姆 楊約瑟夫李佛思 西西莉亞尼爾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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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瑁

2014-04-13 22:37:39

《橡樹男孩》:慢慢成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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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樹男孩》:慢慢成長路
文/姜小瑁
2013-06-10

文學中有個概念叫做「成長小說」(Bildungsroman),這類小說總體而言是對主人公精神成長軌跡的一種記實。相應的,在觀影的時候我們或許可以借用這個概念,把一類影片貼上「成長電影」的標籤。在這類影片中,主人公往往會經歷一系列的危機,肉體的或者情感的,最終衝破迷霧完成了一次對個人身份和價值的精神訴求。《橡樹男孩》正是這樣的一個關於成長的故事。
 
影片伊始導演便用嫻熟的蒙太奇勾勒並連通了兩個時空:賽門的過去與現在,而這兩個時空的紐帶是一位女性,Karin Larsson。從她跟小賽門的親密程度來看我們自然而然地認為她就是賽門的媽媽,但隨著影片的展開我們得知Karin其實是賽門的養母,但她一直把賽門當作親生兒子一樣疼愛。通過開頭這一分多鐘的極簡鏡頭,我們就可以推知影片的基本構架:親情推動賽門的成長。

蒙太奇到這裡戛然而止。像一篇結構規整的文章一樣,開頭的這段蒙太奇承擔了表達主旨的作用。接著影片回到1939年的夏天,轉入了正式的敘述,也就是開始具體描繪過去的時空。但在戛然而止的鏡頭背後,孩童賽門和Karin之間其實發生了一段頗具哲理的對話,一段關於霧的詩性想像:
賽門:你知道霧的實質是什麼嗎?
Karin:不知道。
賽門:霧是大海的悲傷,他如整個大海般無窮無盡。
而賽門的生活中的確存在著這麼一道薄霧,它擋住了賽門的歷史,也模糊著他的未來。而賽門的成長其實就是一連串撥雲見日的嘗試。
 
1939年的賽門仍然沒有退去童年的純真。書籍、想像力和橡樹上的小天地像是籠罩在他身邊的一層輕霧,保護著他的童真,將他與成人世界、現實世界隔絕開來。這裡導演運用了一組十分超驗的鏡頭,將男孩與自然完全融合在一起:飛速的雲,紫羅蘭花瓣,淡黃色群花,飽含生命力的綠葉,還有被想像力捏成駱駝形狀的流雲。加之背景中輕柔的風鈴聲,整個畫面都十分溫柔、靜謐,到處散發著安全感和歸屬感。對於賽門來說,童年是想像力最旺盛、人生閱歷最純粹的時期,因此這個時期的鏡頭也十分乾淨清新,而對流雲的快速處理似乎也在表達著孩子想像力的馳騁和無邊無際。但鏡頭馬上直轉,跳切到屋內的成人世界。賽門的爸爸,更準確地說是他的養父艾瑞克卻十分看不慣孩子這種做白日夢的行為,他更希望賽門能夠多交朋友、干木活、練習航海,總之就是做一些「實際」的事情。為了突出孩童和成人世界的對比,屋內的環境被設置得狹小、陰暗,與明麗、無邊無際的自然截然相反。這樣的家庭與像賽門這樣對藝術有如此敏感直覺的人是如此地格格不入。這種強烈的對比為後續情節的展開提供了基礎:賽門的生父是位猶太音樂老師,賽門繼承了父親的藝術才華,不僅能從音樂中得到超脫,更能從中品出一種熟悉感、歸屬感;但由於二戰背景,艾瑞克和Karin只得像賽門隱瞞了事實。同時,務實且並不富裕的養父必定不會支持賽門的藝術訴求,賽門在這樣的家庭中必定不會快樂。在二戰結束、賽門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後,這種衝突加劇了賽門尋找生父的渴望,而對生父的過份執念也使賽門忽略了Karin的愛,為更大的悲傷埋下了禍根。
 
接著,賽門如願以償地上了學。年少的他並不知道從此時起他的人生將被徹底顛覆,他不知道邁進校門的那一刻他邁出了衝出人生迷霧的第一步。在學校里他結識了猶太男孩Isak,並進而結識了Isak熱愛藝術的爸爸Ruben和他對納粹懷有極度恐懼情緒的媽媽。從這個時候開始,情節和人物的衝突開始加強,影片畫面的衝突也隨之加強。導演很善於運用顏色和鏡頭的對比來強化衝突和影片的迷霧性。比如說,Ruben帶領賽門走進了音樂的世界,並且說服艾瑞克為賽門支付了一節鋼琴課。在鋼琴課教室內,畫面被分為了明暗對比十分強烈的兩部份。這樣的對比一方面強調了藝術和現實在賽門生活中的對立,另一方面也在暗示賽門正在逐漸褪去明媚的童真,而等待他的將是一段昏暗的自我求索期。

影片最經典也最具代表性的對比鏡頭發生在00:32:13,畫面被分割為背景的明媚與前景的陰暗。淹沒在背景中的是依舊天真的賽門,而前景的主體則是被歷史、現實與未來困擾的成人。但戰爭的狂風馬上就會將這兩個涇渭分明的空間攪在一起,童真不再,命運無常。
 
雖然戰爭對故事和人物的發展有如此重要的作用,但影片並沒有對戰爭進行直描。死傷、奧斯維辛這些無法繞開的歷史話題只是被順帶提起,影片將更多的經歷放在了描述戰後人的心理創傷上。仔細想來,影片中的每個人都是歷史的受害者,他們中很多人陷在過往的苦難記憶中無法自拔。在賽門剛剛結識Isak的時候我們就知道Isak的媽媽對納粹懷有極端的恐懼,恐懼到她甚至不敢邁出自己的臥室。而在得知德國入侵丹麥和挪威後,極度恐慌的媽媽甚至企圖縱火與家人同歸於盡。她對恐懼的執念根植於Isak4歲時在柏林的遭遇——4歲的Isak被德國士兵凌辱,造成了一生的心理創傷。所以當Isak在瑞典街頭見到納粹軍官的時候,他們的腳步聲被放大成軍隊行軍的聲音,零星的犬吠變成了猛獸的狂嘯,直至裝甲車的出現讓Isak徹底喪失了理智,他瘋狂的尖叫聲穿透了厚密的雨簾,那不僅是童真破裂的聲音,更是童貞被摧毀的聲音。小小的孩子就是以這種暴力的方式被逼入了殘酷的現實世界。

賽門也是以類似的方式被逼入現實世界的,只不過他失去的只有童真。長久以來音樂是擋在想像與現實之間的一道牆。Ruben送給了賽門一台留聲機,這使賽門可以更容易地逃離到音樂的世界中。但有一天,務實的養父艾瑞克暴力地摧毀了賽門的唱片。藝術與現實之間的堡壘瞬間崩塌,兩個世界開始互相滲透起來,而第一個闖入賽門童真世界的殘酷事實就是他的身世。他明白了為什麼自己與這個家庭如此格格不入,明白了為什麼「爸爸媽媽」對他不夠好。但戰爭的狂風捲走了關於生父的一切消息,賽門只能一邊忍受著自己的生活,一邊期待著能為這樣的生活找個出口。正是在這種巨大的精神衝擊和心理壓抑下,賽門遇到了Isak的堂妹,猶太人Iza。
 
Iza是戰爭夢魘的具象化,她的出現使得賽門第一次直面戰爭的殘酷。Iza裘皮大衣下枯瘦的身軀代表了在她和平光環下依然散發著死亡氣息的靈魂。

Iza對賽門的引誘是兩方面的。首先這種引誘是肉體的,因為長回頭髮後的Iza渾身散發著成熟的美與誘惑,有點讓人聯想到《西西裡的美麗傳說》。但更重要的是這個誘惑是精神上的。因為同為猶太人,賽門在Iza的身上找到了身份認同,Iza的命運曾經離賽門自己那麼近。身份認同隻是第一步,賽門還在Iza身上宣洩了自己的征服欲,這不僅僅是青春期男孩的生理反應,更是反應了賽門希望能夠征服自己對歷史、對可能命運的恐懼。他希望通過性得到一種安全感與歸屬感,就像童年時橡樹給予他的保護一樣。但這段感情必定是短命的。賽門和Iza的閱歷和心理差異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賽門永遠無法體會真實的大屠殺會給人造成多深的傷害。同時,Iza對過往的殘酷歷史懷有太深的執念,即使世界已經停止傷害她,她還是無法停止傷害自己,正如她不停地懇求賽門狠狠地抽打自己。這使得Iza變成了跟Isak的媽媽一樣的角色,可憐但不可愛。這裡一定要贊一下演員的表演,將Iza的脆弱和危險刻畫得入目三分。雖然戲份極少,但卻是讓人印象最深的一個角色。

賽門意識到了Iza的錯誤,即人不應該讓過去的苦難成為摧毀現實和未來的武器。但賽門並沒有接受Iza的教訓,而是步入了跟Iza相似的泥潭。他對生父的執念導致他開始忽略Karin給予他的源源不斷的母愛。Isak的女兒馬琳的洗禮將這個執念推到了極端。賽門抱著小嬰兒馬琳,對好朋友Isak說「她長得像你」,鏡頭馬上切到賽門對鏡自問。新生兒的存在使他更深刻地意識到自己不屬於Karin和艾瑞克的家庭。當Karin出現在鏡子中時,賽門猛然將頭扭向一邊,似乎是在否定養母在自己生活中的一切地位。

急於知根知底的賽門決定去拜訪生母Inga,很有意思的是賽門拜訪Inga時帶的禮物是盆栽,而不是之前送給Iza的花束。在我看來這也是導演刻意為之。花束是無生命的,而盆栽卻是充滿了生命力與未來的。這預示著賽門對未來、對生父充滿了期待,而Karin代表的過往對於他不再有重要的意義。幾經波折,在Ruben的幫助下,賽門得知生父已在柏林去世。賽門將生父的過世怪罪在養父母的頭上,認為正是因為他們對自己隱瞞了身世,才會導致生父在戰爭中遇難。但「在戰爭中遇難」只是賽門自己的臆想,在到達柏林後他得知生父其實是在戰後死於癌症。即使養父母不對他隱瞞身世,生父現在也已經入土為安,這是什麼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在柏林,賽門去聽了叔叔指揮的音樂會;同時,在瑞典的海崖邊,Karin因為心臟病突發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哀怨悠長的琴聲與狂嘯的海風相得益彰,在風中瘋狂搖動的橡樹也像是在向賽門發出求救的呼號。海風吹散了賽門生命中的最後一片迷霧。生父的離世是天災,但養母的離世確實他親手創造的人禍。送給Inga的盆栽似乎開出了死亡之花。
 
在第一節鋼琴課後,賽門曾向橡樹祈禱再多上一節音樂課。橡樹實現了他的願望,但賽門卻為此付出了沉痛的代價——他失去了Karin,這個不是生母但卻愛他如命的媽媽。賽門在腦海中重放了所有跟Karin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也終於明白了愛不只存在於親生骨肉之間。愛也像大海一樣,無邊無際。影片結尾,賽門抱著小馬琳坐在橡樹上,馬琳重複了賽門曾經跟Karin說過的關於霧的詩性想像。成長的困惑會伴隨著一代又一代人,但霧氣散去之後,愛還在那裡閃著永恆之光。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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