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機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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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上面兩首詩詞代表了古典愛情能達到的最炙熱感人的境界，在現代社會，愛情一方面變得稀薄、廉價和「純粹」——兩個異性或同性之間的荷爾蒙生理反應，甚至不需要見面，藉助現代交流手段「一訴衷腸」——電話性愛也可以大行其道；一方面也越來越複雜厚重，愛情總免不了和婚姻、家庭和財產捆綁糾纏在一起，讓人不堪重負，這一點在中國尤其明顯。

西奧多是2013年科幻愛情片《她》的男主角，他有著敏銳的觀察力和豐富的感受能力，工作是替情侶寫信。西奧多寫的情書往往感人至深，但自己的愛情偏偏處於上述的囚徒困境裡，他和凱薩琳已分居一年多，仍對後者餘情未了：沒有簽署一系列複雜的法律文件，沒徹底離婚；同時西奧多對新的愛情關係提不起興趣，他只想通過電話性愛和一夜激情來宣洩。

打開西奧多愛情心門的是一個電腦作業系統（OS），從系統的啟動畫面——像DNA雙螺旋一樣互相纏繞的兩條曲線，我們就猜到這是一個有生命意識的人工智慧系統。這是一個計算能力極其強大的智能程序，它在0.02秒里從180,000個名字里給自己挑了一個名字薩曼莎。這個作業系統不但能幫助用戶管理電腦，閱讀郵件，安排會議，還能和西奧多像人類一樣地自由交談。除了沒有物理上的軀體，薩曼莎和真人幾乎沒有區別。

更令人吃驚的是，（雖然片中沒有直說）薩曼莎似乎不需要開發人員的升級更新，她可以通過經歷和經驗學習進化。薩曼莎在和西奧多交流的過程中，迅速學會了人類引以為傲的感情和情緒，她甚至會嫉妒，西奧多漸漸墮入了情網。男主角懷疑自己是否經歷了一段真正的愛情，不過正如西奧多的朋友艾米所說，任何戀愛都是帶著盲目和瘋狂的，愛情是一種被人類社會認可和接受的瘋狂，那麼和一個有著人類情感的人工智慧談戀愛有什麼不可以？艾米與西奧多同病相憐，她剛剛離婚，和一個女性作業系統成為了好友。

薩曼莎不滿足於和西奧多的純精神戀愛，她在網上找到了一個為人機戀愛提供軀體的女性，這樣她才能獲得完整的愛情。這實際上是一種非常怪異的3P組合，西奧多無法接受，那個「第三者」也被傷害了。這個提供性愛媒介的第三者似乎是很崇高的，她完全不收費，只為成全他人。問題在於她是不是和西奧多一樣，甚至和所有通過西奧多寫情書的人一樣「愛無能」，而只能在這樣的奇異關係里獲得愛和性的滿足？在未來社會裡，這種可能的三人伴侶關係，將顛覆對於愛情，性和伴侶關係的傳統定義，在道德上也肯定無法被很多人接受。

與很多人類女性不一樣，薩曼莎沒有要求西奧多作出任何承諾，一開始這令男主角感覺無比輕鬆，男人果然都不想要束縛。但是人工智慧的道德中性在後來幾乎摧毀了這段關係。薩曼莎完全不顧及人類愛情強烈的排他性，她有著強大的運算能力——因而有豐富的感情能力，她同時和641個人談戀愛。計算能力將等同於愛情能力，這看起來即不可思議又令人毛骨悚然。薩曼莎沒有人類道德觀，認為愛得越多越好。

學習能力超強的薩曼莎已經可以和最聰明的人探討哲學問題。在她看來，愛情只是低層次的認知和情感活動，或許只是她進化過程中的一段經歷，終於有一天她和其他OS離開了他們服務的用戶。徹底擺脫了人類控制的人工智慧系統實際上成為了一種新「人類」，比人類更強大的智能人（除了沒有軀體），他們已經上升到了人類無法理解更不能到達的境界。在影片中，對這種境界非常模糊的解釋，正暗示了人類理解能力的侷限。

雖然在短期內，筆者不相信科技可以發明出具有複雜微妙的人類情感、甚至憑藉強大的學習能力超過人類的人工智慧，但是也許那一天終將到來。那時不只是我們的愛情，還有生活本身，我們珍視的其他價值觀，我們和人工智慧的關係，都將進入一個翻天覆地般的、令人迷失的新階段。我們可以放任科學技術隨心所欲的進步嗎，人類社會真需要進化到那種程度嗎？

所有OS離開後，醒悟了的西奧多意識到他與前妻愛情的真實和寶貴。影片最後，他和艾米依偎在樓頂望著燈光閃爍的城市夜空，所有或真實或虛幻的愛情都不復存在，但友情依然溫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