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完美的愛人只有自私的自己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在北京時經常一個人去看電影，王府井新東安百老匯影城和小西天電影資料館藝術影院是我最喜歡的兩家電影院。

        來美國之前半年裡的幾乎所有電影都是和家人一起看的，來美國以後則多是集體行動，三五成群，拉幫結伙，再沒機會一個人進電影院。

        我喜歡和朋友們一起看電影，每個人都顯得特別興奮，時不時吐個槽劇個透，看完各抒己見，交流一下觀影心得，也不失趣味。

        我更喜歡一個人看電影，主要是自由，不用把大把時間花費在商量看哪部、討論幾點在哪等事情上。高興了買份爆米花一杯可樂，難過了可以肆無忌憚地掉眼淚，回家的路上也不用因為一直沉默地思考劇情冷落了同伴而有負擔。

        我們可以把一個人的生活過得有生有色，我們可以很自在很享受，但是我們還是需要人際交往啊，我們還是渴望愛情的滋潤啊，於是，問題就來了。

        HER是我在美國第一部自己看的電影。一方面是因為確實很想一個人去看場電影；另一方面是這部電影的主題讓我覺得只有一個人時才能真正體會其中的意味。

        走進電影院以前聽到的幾乎全是溢美之詞。對文藝片口碑得意院線失意的結局已經見怪不怪了，北美院線恐怕也是一樣。我猜想能進電影院看這部電影的人要嘛是熱愛電影，要嘛是帶著心中的問題，希望能從中找到答案。

        IMBb上對這部影片的描述特別精準：A lonely writer develops an unlikely relationship with his newly purchased operating system that's designed to meet his every need.沒有一個詞是多餘的，也沒有那麼多小清新小情緒，故事其實就是這麼的簡單。

        Theodore（Joaquin Phoenix飾）是孤獨的，他的生活在一個人吃飯睡覺上班打遊戲中度過，他的職業甚至都不要求他有多少人際交往，科技的便捷使他只需要獨自對著電腦螢幕喋喋不休一天。他的苦悶從給他人代寫信件中得到宣洩，他的慾望通過嬉笑調情得到填補，他的空虛由電話那頭陌生女子肆無忌憚的喘息和尖叫中得到慰藉。這些依然不夠，人類對於情感的需求倘若能僅僅停留在此也就不會存在那麼多的自我折磨和互相折磨了。我們要的太多了，心儀的對象，穩定的關係，兩情相悅，天長地久。

        現實世界裏的情感關係不止一種，然而在電影中，導演Jonze呈現出的似乎全是失敗的關係，帶來悲傷、憤怒、乃至痛苦，還是說愛情本身就伴隨著所有的負面情緒。 Theodore和前妻Catherine（Rooney Mara飾）曾經那樣相愛，擁有彼此青春年少的一切美好，他們的婚姻始於愛情，也許他們現在依然相愛，但是為什麼愛情還是不能阻止他們分離？Amy（Amy Adams飾）和前夫Charles（Matt Letscher飾）表面和諧的生活早已暗藏矛盾，個性和習慣的差異沒能在日復一日的磨合中得到消解，對自我的偏執替代了一切寬容和理解，容忍到了極限遲早是瀕臨崩潰的一天。兩個人從未真正試圖去了解對方，最後只能是背道而馳越走越遠。Theodore和年輕女孩（Olivia Wilde飾）在城市深夜的燈紅酒綠可以那樣談笑自如，他似乎熟知一切技巧，以致於讓人看不出真假。當女孩忽然認真起來的時候，他又猝不及防地退縮，是恐懼、膽怯、還是心虛。倒是那女孩好似犯了錯，她也許沒聽說過，有句話叫「認真你就輸了」。

        在這個時代，愛情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得來容易，卻又比任何時候都難以堅守。一見鍾情比歌裏唱得還要神奇，「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以致於很多時候，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究竟是因為熱情，還是因為孤獨。也許Jonze也在試圖找到問題的答案，在電光火石般的初次相識之後，究竟什麼才能成為緊緊維繫兩個曾經毫不相幹的陌生人關係的紐帶？轟轟烈烈的愛情我們已見過太多，生活畢竟不是寫小說，沒有那麼多阻力，沒有那麼多障礙，最終打敗愛情的，到底還是愛情雙方，我們自己。

        現代人的困境和悲哀，莫過於不能有效地處理真實世界中的人際和情感關係，孤獨生活，內心空虛。有人說愛情是性，Theodore和Samantha之間沒有肉體關係也有愛情。有人說愛情是共同興趣安靜生活，Theodore和Samantha那樣默契那樣溫情，最終還是敗給了電子信號兩頭無線遙遠的距離。愛情究竟是什麼，請告訴我在哪裡才能找到她，請告訴我怎樣才能留住他。

        很多人終其一生尋找那個完美愛人。我們的要求總是很多，秀外慧中，高大英俊，溫柔賢惠，勇敢堅強，這些標準早已過時，我們還要對方幽默，和自己有共同興趣，煩的時候讓我一個人待著，高興的時候聽我說不停。

        世上倘若真有這樣完美的愛人，OS恐怕也不會那麼搶手了吧。科技的進步讓一切成為可能，記得幾年前就曾看到新聞裏說日本一個青少年愛上了電子遊戲裏的虛擬人物。電子科技先進如日本，Theodore和Samantha的故事成為現實恐怕也是早晚的事吧。

        Samantha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完美無缺像一個陷阱，揭露出一張張迫切渴望愛情卻又吝於付出的嘴臉。人們是如此需要這樣一個完美的愛人，甚至連對方是不是人都不再重要。

        她說「感情最怕的就是自私，可是人的心不像紙箱會被逐漸填滿，如果你愛得更多，心的容量也會變得越來越大」。兩個相互獨立的個體，感情關係的建立總要花費頗多心血，與瞭解、信任、依賴相伴相隨的永遠都是妥協、犧牲、給予。有時候尺度把握稍有不慎，脆弱的關係就瞬間土崩瓦解，退回到原點。

        只可惜愛情從來都沒有捷徑可走。不付出任何努力就能得到完美的愛人和長久的愛情，卻是這個時代關於愛情最大的偽命題。

        說到底，我們誰也不愛，還是最愛那個自私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