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四百擊 The 400 Blows

四百击/四百下/胡作非为

8.1 / 128,355人    99分鐘

導演: 法蘭索瓦楚浮
編劇: 法蘭索瓦楚浮 Marcel Moussy
演員: 尚皮耶李奧 Claire Maurier Albert Remy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橘林島

2014-02-16 06:26:06

懵懂的叛逆,堅定的逃離


       有一陣子沒有看黑白老電影了,總覺得那裡面的韻味是該玩味的,因此我選擇了大師特呂弗的半自傳體作品《四百擊》作為我寒假欣賞的最後一部作品。這部影片被冠為法國電影新浪潮的開山之作,「四百擊」這個名字起初也弄得我一頭霧水,我總感覺自己選錯片了,又找了部看不懂的文藝片。可事實證明我想錯了,當我隨著影片最後一個鏡頭不斷地靠近男主角安東尼,看清他臉上迷惘、嚮往的表情時,大大的法語「劇終」卻把我拉回了現實中。我的心也真正的如這部電影的片名一樣,受到了四百次甚至綿延至無限的重擊……那是不帶一絲做派藝術的重擊,是最有力的吶喊。我想,或許我應該為之留下些什麼。
    被譽為法國電影新浪潮旗手的弗朗索瓦•特呂弗,自編自導了這部電影學院永恆的教材,起初一看,感到疑惑的肯定是片名,為此我特意去查了查其中的含義,了解到這是法語中的俚語,意指「不聽話的孩子,打四百下就會乖巧了」。聯繫電影的劇情,不必說,這是特呂弗的一個巨大的諷刺,也是對電影中的主角安東萬所處的法國社會進行的一次公正而冷酷的鞭撻。
    電影主角是一個普通的巴黎男孩安東萬,他時年十三歲,正處於由乖巧向叛逆過渡的青春期初期。他作為拖油瓶生活在一個充滿爭吵的家庭,父親不關愛他甚至當眾打他,母親在外偷情;他因成績不好,被學校呆板、易怒的老師視作差生;巴黎街頭冷冰冰的社會也讓他厭惡。這一切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因此他嘗試著逃離這一切。他喜歡電影和海邊,和自己富裕的死黨準備逃出巴黎,自己生活。他借住在印刷廠,就算吵鬧和被人發現他也只願意遊逛在街頭,餓了也寧願偷竊牛奶喝。最後,他和死黨偷了父親公司的打字機,卻因無法賣掉而只得歸還,卻因此被抓了個正著,並與罪犯們一起被送往少管所。
    這一段故事是發生在大都會巴黎之中,無疑揭示了一種不含熱忱和關愛的冷冰冰的社會,無情地責備了看似繁華的都市下缺少的 一種最基礎的人性。安東萬的叛逆在這種環境下更是代表了一種精神,一種反抗的精神,一種對自由的渴望。可他的叛逆畢竟是懵懂的,他沒有心機,本性單純善良,這樣懵懂的叛逆必然鬥不過早已腐化的成年社會,但這卻是一個男孩,或者說,一個十三歲孩子最真實的內心世界。影片的上半段結尾出現了全片被奉為經典的第一組長鏡頭,那是在囚車中雙手緊握鐵柵的安東萬眼中的巴黎。鏡頭三個一組,在夜晚繁華的巴黎街道和安東萬流淚的雙眼之間流暢地轉換,情感和寓意深刻地印於鏡頭之中。鏡頭中蘊含的是一種讓人心酸的痛,那是安東萬憑著懵懂的叛逆,嘗試堅定地逃離的地方,現在卻是以這樣一種失去自由的方式可悲而荒誕地離開……
    這是特呂弗第一次給我們內心的「四百擊」,父母總是嘗試讓我們變成他們理想的我們,卻很少真正願意走進我們的內心;學校談論著教書育人,卻死氣沉沉地教死書、育木人。我們總有自己的夢想,卻也不知該如何正確地找到方向。這一切是一團矛盾的濃霧,籠罩在一個十三歲孩子的內心,並以影像的方式讓觀者反思。作為孩子,我們懵懂的叛逆是否正確?是否傷害到了那些愛我們的人?在缺少關懷的情況下,這一種叛逆又究竟該如何對待?作為成年世界的一員,我們是否應該對社會滿懷熱忱?是否應該考慮到走進孩子的內心,真正地理解他們?在形像已經倒塌,孩子已經嘗試離開的情況下,我們是否只能放任自流?特呂弗沒有給出這些問題的答案,他只是用影像質問。電影平直的敘事方式中卻蘊含了如此博大的一種張力,把疑問和討論深邃地留在我們的心潭。我平心而論,自己確實沒有像安東萬這樣強烈的叛逆,但經歷過的那些好奇、懵懂確實引發過與父母的隔閡,這也許正是特呂弗的一種哀嘆——就像那道鐵柵,不管我們如何努力走向成長,兒童與成年世界的隔閡,是不可能消除的,這是人類的悲哀,也是不可避免的悲哀。懵懂的叛逆,在這種情況下,成了一種精神祭品,參加了一場殺死天真、引向世故的儀式。但再難過,這也是必經的一段內心痛苦的掙扎。
    在被送往少管所後,影片進入了第二段故事,這一段只有短短二十分鐘,卻是與上半段相同地有力,並更多地帶給我們一種希望。
少管所的生活是殘酷的,安東萬不再有溫暖的床和自己的房間,還拍了犯罪記錄的照片;他和周圍的壞孩子們一起吃飯、生活,參加心理調查;常因一些小錯受到很重的懲罰。來看望他的母親也十分冷淡,表示他會被送去勞動,不再回家。失去最後一絲親情的安東萬徹底的憤怒,他在一次足球賽中找機會逃出了少管所,朝著大海奔去。終於看到了夢寐以求的大海,安東萬的雙腳浸在海浪中,臉上露出了迷惘與希望共存的神情……
    這是很短的下半段,發生在更為冷酷的少管所,但特呂弗卻很大程度上剔除了責備,在高潮前更多地只是普普通通地敘事,這也暗示著特呂弗對少管所冷酷但真實面對少年內心的肯定。畢竟,就算受到懲罰,但他的心事可以向心理醫生傾吐,有人願意走進他的內心。在那段安東萬對心理醫生的獨白中,安東萬說出了一段簡簡單單卻令人深思的話:「說謊?是的,我有時說。有時候我就算告訴我的父母實話,他們還是不相信我,因此我就更愛說謊了……」一個愛說謊的孩子面對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卻平淡地吐露真相,道出自己向父母說謊的原因,這預示了安東萬父母形像在他心中的倒塌,也是一個受傷的孩子最真誠、最讓人揪心的內心吶喊,同時也為後面那一段最經典的逃離埋下了伏筆。
    之後的劇情,是特呂弗第二次給我們心靈的「四百擊」。逃出少管所的安東萬,不顧一切地向著大海奔跑,時長達兩分鐘的長鏡頭被譽為長鏡頭運用典範中的典範。這一段鏡頭是如此大膽、如此真實,鏡頭中的形象僅僅是少年安東萬一個人,他在奮力地奔跑,周圍的風景向他身後飛去,恰如一去不返,永不再現。這段鏡頭中暗示的寓意,則是更為清晰而真實的少年的內心。他堅定地奔跑和逃離,因為他厭惡少管所和過往的痛苦回憶;他堅定地奔跑和逃離,因為他害怕被送到農場沒日沒夜的勞累;他堅定地奔跑和逃離,因為他知道,奔跑過這一段路,看到的是自己一直渴望的大海,那是一塵不染的沒有過往的夢想;他堅定地奔跑和逃離,因為那一份懵懂的叛逆……這段奔跑,也是特呂弗最真實的內心,前面說過,這是他的半自傳體作品,開頭也說明:「此片獻給安德•貝茲先生。」他是引領特呂弗走上電影路的恩師和亞父,在這段奔跑里,他也就是安東萬奔向的大海吧,特呂弗確是真誠的導演!
    最後的大海邊,安東萬邁著涅槃後的步伐走在海浪拍打的沙灘上,那是少年的夢想,是逃離後終於遇見的夢想,那是一切叛逆的根源。他充滿欣喜地走在夢想的道路上。最後他停下了腳步,鏡頭拉近他迷惘卻嚮往的神情……我認為這一段收得特別好!整個內心的展示在這樣一種真實的情感中拉下了帷幕,它完美地告訴我們安東萬是普通的孩子,面對夢想,也會對未來產生躊躇,但他依然擁有勇氣和孩子應有的美好德行。就算躊躇,也敢想敢追,不開花的夢想,是我的大路。這「四百擊」,更多是溫暖的,是涅槃後的興奮,是夢想的美麗,是希望的迷惘。是這些人性中美好的東西給我們的情感碰撞,讓人熱淚盈眶。雖然還藏有過往的痛苦和將死的天真,但映入眼簾的,是未知的未來。這是人道的「四百擊」,是賦予了希望的「四百擊」!
    半個世紀前的作品,如今卻能給我這樣的震撼,我想它是一壺酒,辣烈而回味無窮,不論是鞭撻黑暗,還是歌頌夢想,它都有一種閃耀的謙卑,那是特呂弗對電影的熱愛,對人生的禮讚。我愛這部作品,我愛那懵懂的叛逆,堅定的逃離。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