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的人性

《她》可能是近期最熱門的影片之一。傑昆-鳳凰城出演男主角，而女神斯嘉麗則只以聲音的形式出演女主角，他們在實體與虛擬的邊界處上演了一段「人機之戀」。單純從題材本身來講，就已經撓到了時代的癢處。說到底，《她》展現的是後現代文明當中無處訴說也無法擺脫的刻骨孤獨感，而在這樣的人際疏離背景之下，智能程序以一種救世主的面貌入侵了人心，最終更深刻地攪擾了人性。
西奧多是一名專門替別人撰寫情書和家信的撰寫員，他總能用華麗的詞句和真摯的情感打動每一個讀到信件的人。但他自己卻一直生活在孤獨中。失敗的婚姻、困在格子間裡的工作、考電子遊戲打發的閑暇時光。此時，他遇到了最新的人工智慧系統OS1。西奧多將它裝入電腦，為對方選擇了女性角色。於是薩曼莎出現了。這套系統瀏覽了西奧多的硬、分析了他的愛好，成為了一個有著沙啞性感的嗓音、溫柔體貼的伴侶。西奧多的生活開始有了色彩，無時無刻薩曼莎都陪伴在他身邊，與他分享生活、化解煩惱，甚至通過語音做愛，只是薩曼莎終究是個沒有肉身實體的虛擬程序。他們決定往前走一步。薩曼莎找到了一個志願者，那個姑娘願意在現實中扮演薩曼莎，西奧多可以與薩曼莎交流，而懷中卻是那個姑娘的肉身。但情感上的排異反應還是讓西奧多無法接受。從此開始，西奧多愈發感覺到這份虛擬情感的怪異，最終走向了崩潰。
這部影片並非真正意義上的硬科幻題材，而是具有明顯的「反烏托邦」色彩。它很像那部著名的英劇《黑鏡》。總體上講，《她》某種意義上呈現出了我們未來生活的一種圖景，當實體與虛擬的邊界徹底消失，人性將走向不可知的方向。那個圖景的終點或許晦暗而虛無，但因為過程中的美好與激動人心，人們仍然會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我們今天所夢想的似乎就是取消一切實體。「雲」成為了這個時代最時髦、也幾乎是唯一的標準。書籍與紙本不再發生必然聯繫；音樂與唱片徹底脫鉤；商場正在消失；演唱會、展覽等一切需要實際感受的文化活動都在被新興的多媒體系統嘗試搬到線上，可供虛擬體驗。性與情感，可能是被虛擬化的最終的一道關口，如果將它突破，人類世界將被真正瓦解、重寫。而這似乎正在慢慢變成現實，當皮膚——這個人類身體上最大的器官——被儀器徹底摸清，那麼一切肉身的感受就都可以順暢虛擬化，那一天可能是這場「雲狂歡」的頂點，也是崩潰的開端。網際網路正在從一個偉大的工具，漸漸變成一個不可置疑不容批判的獨裁者。
《她》當中的場景與人物精神狀態極具未來感，但絕不漂浮，每一筆都有著對當下的關照。那些燈火輝煌卻無比孤獨的高樓、象徵標準與秩序的格子間、還有在霧霾中急速穿行的路人都是文明困境的寫照。電影中的很多場景都有著上海的影子。
最終讓西奧多崩潰的除了肉身的困境之外，是他突然意識到這套程序可以同時與千萬人交互，薩曼莎與自己調情的同時，也正在以其他的身份和性別與無數人溫存，那個瞬間，「她」成為了「它」，這是難以名狀的恐懼和更加深刻的疏離。機器人專家森昌弘曾提出過「恐怖谷理論」，當機器人與人的相似度超過95%，機器人將變得極其恐怖。影片中的程序似乎有著類似的悖論，這套程序與人類極其接近，但因為那微乎其微的一點差異，最終導致了崩潰。那一點差異，可能就是人性。
電影的結尾是程序徹底消失了，西奧多與自己的女鄰居相擁在了一起，這是人性的回歸，溫暖美好。但我們未來是否會有這樣美好的結局，無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