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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路車神--The Place Beyond the Pines

松林外/末路车神(港/台)/松木以外的地方

7.3 / 290,143人    140分鐘

導演: 德瑞克奇安佛蘭斯
編劇: 德瑞克奇安佛蘭斯
演員: 雷恩葛斯林 布萊德利庫柏 蘿絲拜恩 伊娃曼德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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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卓月

2014-02-06 06:28:17

松林外的末日審判


  電影《松林外(The Place Beyond the Pines)》是由美國導演德里克·斯安弗朗斯(Derek Cianfrance)於2012年指導的劇情片。作為導演第二部長片作品,《松林外》大膽運用多角度敘事手法,描繪群像式人物關係,體現出這位年輕創作者對故事和角色出色的駕馭能力。
  影片採用三段式故事結構,通過線性敘事推進,以不同段落切換視點。劇情圍繞兩個家庭展開——
  故事1:俠盜車手盧克渴望重修舊愛,卻在一次盜竊失手後,被警察艾弗瑞當場開槍擊斃;
  故事2:警察艾弗瑞殺人後心懷愧疚,而後捲入行業腐敗行為,出手揭露成為菁英檢察官;
  故事3:十五年後盧克之子與艾弗瑞之子相識,盧克之子發現殺父秘密意欲復仇,最終選擇諒解。
  盧克的猝死令劇情急轉直下,讓觀者頗有似《精神病患者》的意外無措感;艾弗瑞對槍擊真相的隱瞞,使功成名就後其壓抑的內心在觀眾面前昭然若揭;二人之子的行動,則成為父輩未了恩怨的延續與報應。
  影片在刻畫這些複雜的動作和心理過程中,通過對人物、場景以及視聽語言的造型運用,成功把握住不同的角色形象,塑造出相異的生活狀態。無論從影片的娛樂性、悅目度,抑或主題挖掘、價值傳遞出發,造型在本片中都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一、人物造型
  片中最重要人物即盧克與艾弗瑞,其次是他們的家庭親人以及同事友人。
  放蕩不羈的盧克一頭金髮,身上各處紋身,眼角淚痕刺青,衣著隨意,煙不離口;而警察艾弗瑞與之形成鮮明對照,舉止正派,談吐大方,無論便裝或制服都衣著得體,在故事3成為檢察官後更是通篇西服革履。
  可以說,盧克象徵了社會底層、主流價值外的生存者;而艾弗瑞無疑是國家權利的代表、正義力量的化身。
  社會地位的懸殊亦通過兩人的家庭、工作關係也有所展現:
  盧克雖是白人,但他的愛人卻是非法移民者,而他的替代者,也即愛人的新歡,更是一位黑人;盧克所從事的摩托車雜技表演,以及後來的汽車修理、銀行打劫職業,都是低賤、卑微甚至違反法律的工作;儘管他竭力為愛人付出,卻始終被排斥在其生活之外,不容進犯其居所。種族、職業、倫理的邊緣化造型,令盧克及其相關人物群體處於社會中的危險位置。
  反觀艾弗瑞,父親身兼要職,自己即是「二代」,理所當然有所蒙蔭。在片中屢次接受關注、褒揚、晉陞,被推為行業翹楚,經濟條件不俗,其子亦繼承他成為同齡人權力中心,在最後出現時也穿上了西裝。西裝在這裡已經不僅僅是簡單的服裝,而通過造型功能隱喻了國家權力,故事3中艾弗瑞成為牆上的肖像簡直以供瞻仰。而他唯一一次脫掉西裝,卻是對盧克之子跪地道歉,在此他必須卸下政治上的高身份,成為情感上的懺悔者。
  這亦是影片值得稱道之處,它將看似對立分明的貧賤與富貴、邪惡與正義,通過道德與法律的雙重標準,丈量出不同的語氣態度:法外之徒為愛奉獻死而無憾,達官貴要內心踟躕受之有愧。以致於盧克同事對舊友唸唸不忘,愛人一家和睦過活;艾弗瑞卻深陷職業上的利益泥潭,妻離子散。
  鮮明的人物造型,呈現出兩位主角的對立形象。而豐富的心理刻畫,通過場景與視聽語言造型,更使得人物立體而真實。

  二、場景(空間)造型
  片名既為《松林外(按照英文翻譯,可理解為在松林更遠處)》,松林也固然成為片中一處重要場景。
  在三段故事中,人物都在松林做出改變命運的重要決定。密閉、狹隘、安靜的松林具備了遠離社會的特質,在電影史諸多電影裡經常作為秘密處刑的場所(如貝托魯奇《同流者》)。在這個環境中,人脫離社會人而成為自然人,可利用無人目擊的理由為所欲為(故事1),也能夠充分意識到危機並迅速決斷(故事2),亦可成為了結個人恩怨的一處秘密花園(故事3)。
  在松林外,權力不再起效用,這裡由此成為社會規則的無人區、法律的盲點,人性得到純粹的釋放。
  此外,盧克、艾弗瑞兩人家庭、工作場景的造型也值得關注。
  兩處住所外皆掛有美國國旗,當然不是偶然。國旗重申了權力的籠罩,在艾弗瑞家是遵循及倡導的規則,在盧克愛人家則與其外來種族的境遇形成比照——儘管身份特殊、地位孱弱,但他們無疑渴望和亟需融入美國社會中去。
  另外一個重要造型道具則是電視機,片中警察艾弗瑞三次晉陞(優秀警察、檢察官、首席檢察官),都是通過電視新聞播報。事實上艾弗瑞的每一次晉陞都經過衝突與掙扎,帶著困惑與徬徨,對自己的成功是非心中有所保留。電視在影片中形成畫中畫,而觀看電視的他在某種程度上得以審視自己。在跳出社會身份僅作為凡人的狀態下,電視是否是一場權力的騙局,也是他思考的問題。
  開場中盧克供職於遊樂場,摩托車雜技表演的圓球,在車手的高速旋轉中充滿了危險氣氛,而後的汽車修理車間也滿是頹廢不堪的光景。然而,兩處共有的特點是半開放,與外界自然環境直接接觸,雖殘舊但充滿自由之息。艾弗瑞的辦公場所的確乾淨得多,然而內景封閉、狹小,堆積的檔案、文件使人壓抑,在幾處場景中,導演顯是有意在前景構築了鐵網,使得人物處於被囚禁的狀態。
  影片中另有幾處關鍵情節——奪子、槍殺、闖宅、尋仇,全都發生在房子二層。通過這一遠離地面、處於半空的場景造型,突出出幾種行為的不安氛圍,同時引導敘事,豐富了表演調度。

  三、視聽語言造型
  《松林外》的三個故事分別涉及了強盜、腐敗、販毒三種犯罪手段,在視聽語言造型上也嚴謹地追隨其特徵採取分別佈置。
  故事1「強盜」:突出速度感,多用外景,多跟拍,色彩明麗絢爛,音響喧鬧,體現法外之徒的窮途末路。
  故事2「腐敗」:力求表達壓抑、徬徨之情,多用內景,多固定鏡頭,影調晦暗,音響沉寂,無時不似拖贅著人物成功背後的陰影。
  故事3「販毒」:刻畫少年的頹廢和憂傷,多手持攝影,搖晃鏡頭,營造出迷幻感受。
  儘管各段落之間視聽語言有所殊異,影片整體並未呈現出極端的視聽風格,大多運用傳統技法。
  在表現俠盜車手盧克的視聽語言造型中,偏重高調、暖色、外景、搖晃、開闊的構圖;而塑造警察艾弗瑞的視聽語言造型時,則強調低調、暖色、內景、固定、壓縮的構圖;而對他們的兒子亦分別採取相似的視聽語言造型。由此帶來階級、職業、性格差異,頗有符號象徵意味,同時也帶來別樣的觀感。
  影片最後一次「松林外」的審判,成為劇中所有人物動機實現的高潮。通過艾弗瑞與盧克之子的對峙,平息兩代人、兩種人的恩怨,迎來寬恕與救贖。這場戲拍得節奏緊湊,數次正反打,鏡頭景別越來越緊,剪輯節奏越來越快,演繹出衝突的激烈化。成人艾弗瑞處於低處跪地,少年盧克之子處於高處站立,通過鏡頭的俯視和仰視,將高與矮、正與邪、權勢與卑微的形象倒置。艾弗瑞更是由強硬的背影、猶豫的正面、懺悔的除衣、無助的俯身實現了令人可以信服的道歉。
  《松林外》以一個長達3分多鐘的跟拍長鏡頭開始,一個1分多鐘的固定搖移長鏡頭結束全片。兩個鏡頭首尾呼應,分別是盧克父子騎摩托車,前者是危險的搏命,後者是安逸的遠行。視聽語言造型在此處優秀地配合敘事,洞見了人物的性格和情緒,完成了遺志的傳承和規則的回歸。

  影片《松林外》精心的人物、場景、視聽語言造型,使角色立體、故事豐滿,為電影增添了諸多可讀解的意味。《松林外》作為一部美國獨立影片,可以說做到了個體思考和回歸主流的兼顧。它對權力執行的要求建立在人的道德底線之上,深信違約不義者內心終將受到譴罰,同時也為末路人提供了更溫和的處世願景,昭顯導演的現實浪漫情懷。
  儘管影片難說有什麼大問題,但也遭到一部份觀眾對其篇幅冗長、代入感弱、動機不夠充分,行動不夠合理等問題的詬病。既有《撞車》更複雜的結構安排和更拔高的人道關懷,又有《黑色追緝令》更意外的劇情突變和更暴力的表現方式,《松林外》相較而言,確實不說中規中矩,也難算有所突破。
  但在相對傳統、標準、簡單的製作和呈現下,能夠對電影造型手法信手拈來,在片中精心佈置,不可否定其導演水平和用心程度。至少看罷《松林外》,盧克和艾弗瑞的鮮明形象揮之難忘,松林外的幽靜與惶惑烙印心間,豈非出色的造型功勞?我們有理由期待年輕的電影人德里克·斯安弗朗斯,會在未來的創作中為我們帶來更多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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