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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端情人--Her

她/云端情人(台)/触不到的她(港)

8 / 670,198人    126分鐘

導演: 史派克瓊斯
編劇: 史派克瓊斯
演員: 瓦昆菲尼克斯 史嘉蕾喬韓森 艾美亞當斯 魯妮瑪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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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城

2014-01-27 17:30:19

《她》,人機愛情的不可及性


文/故城

斯派克•瓊斯大概是美國獨立電影首屈一指的人物,他擅長用獨特的視角展示人與人之間表面滑稽、實則矛盾的情感關係。繼《傀儡人生》(Being John Malkovich)、《改編劇本》(The Adaptation)和《野獸家園》(Where the Wild Things Are)後,他的第四部長片《她》(Her)在紐約電影節一經上映便大獲好評,在北美頒獎季各大影評人協會獎一路高歌,原創劇本更是加冕金球獎最佳劇本。《她》是導演斯派克•瓊斯的編劇處女作,很多地方有其御用編劇查理•考夫曼的影子,怪不得很多影評人大呼《她》有考夫曼《暖暖內含光》(Eternal Sunshine of Spotless Mind)的影子。應該說,《她》不只在探討畸形的、虛妄的兩性關係,還對當今社會情感與科技關係有著謹慎的反思。

■人工智慧
斯派克•瓊斯在《她》中創造了一個我們可以預料的未來生活世界,技術對人類日常生活的入侵更加「肆無忌憚」,數字終端不僅滿足人類的物質需要,也在滿足我們的精神訴求。人類的社交能力蛻化,技術逐漸充斥在人類的私人和公共空間,人與人的真實交流不再是必需品。齊澤克說,電波支開了外部身體之間的互動,直接攻擊我們的感官。影片中,主人公西奧多的工作是替客戶寫信,他人的「書信傳情」可以被包裝、複製甚至程序化,而西奧多只不過是一個感情豐富的機器;下班後,他回到公寓便又進入一個人機對話的社交空間,沉浸在與電腦、遊戲互動的封閉世界。

斯派克•瓊斯所創造的未來世界可能會讓一些人恐慌,因為人類相處的對象不再是有生命的人,而是人工智慧或電腦作業系統。我們看到,「生命的」與「人工的」之間的區別被破壞,人們很難區分事物的外部介面與內部真實。人們懸置了對皮膚下真正存在何物的認識,認為表面(臉或外殼)直接反應內裡(靈魂),享受著粉飾外觀帶來的「稀鬆平常」的快感。就像西奧多初識語音系統創造的薩曼莎一樣,他很快就改變了「她只是一個人工智慧產品」的看法,從一個旁觀者搖身變為產品的忠誠體驗者。

■人造錯覺
人工智慧可以誘發人的真實情感,在於薩曼莎能夠精確模仿人的行為方式。影片中,薩曼莎激動的時候,會發出大聲喘氣聲,而事實上機器並不需要呼吸;她也會有情緒,時而甜言蜜語,時而冷言冷語,而不像個毫無感情的冰冷機器。於是,西奧多獲得一種跟真實生命交流的錯覺。

人工智慧之所以能誘發人類的真實情感,不僅在於她可以模仿和學習生命的個體行為,而且還能將人類社會的禮節、文化等俗常編碼於其日常行為之中,為其偽造情感開闢了道路。因此,儘管影片開始時她是作為「贗品」出現的,但在結束時主人公卻感受到她的「真實」。

影片中,西奧多剛從離婚的陰影中走出,巧遇薩曼莎,她的風趣、善解人意和不卑不亢迅速吸引了他。更重要的是,她與人類一樣,在交際中自我成長,不僅能夠幫助西奧度處理繁雜的日常信件,還樂於傾聽並予以答疑解惑,無形間兩者之間很快構築起一種柏拉圖式「愛情」,她欣賞的才華,他在生活和心理上逐漸依賴她,這與真實生活中的兩性交往如出一轍。

■情感替身
實際上,斯派克•瓊斯借用薩曼莎的形象,仍然在講述身份與情感替身的問題,如同導演在《改編劇本》中複製另一個尼古拉斯•凱奇;或是《傀儡人生》中主角進入馬爾科維奇的大腦,扮演或操縱他的意志;又或是導演本人生活中就不斷在扮演創業家、音樂錄影導演、滑板朋克、冒險家等多重身份,你無法判斷哪個才是真實的斯派克•瓊斯。

《她》中同樣如此。語音系統薩曼莎,沒有真實的生命體驗,也不可能在愛情中分泌荷爾蒙,但卻可以偽裝成另一個人,變換角色,用想像力製造浪漫和真實感。而西奧多這邊呢?他替人代筆寫信,同樣不需親身經歷,只要依照客戶的交代,想像出綿綿愛意,用文字組成山盟海誓,並用電腦模擬合成客戶的字跡,寄雁傳書。他們都在偽裝自己的身份,演繹別人的人生,角色互換,不過是別人的替身。

導演借薩曼莎這個替身,拋出了一個嚴肅的問題,在這個大家都在掩飾和假裝自己的世界,到底是否還存在真實的情感?或者說,西奧多對薩曼莎的畸形迷戀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愛情?

■愛情投射
西奧多迷戀薩曼莎,一方面在於薩曼莎是一個完美情感容器,西奧多的自閉、孤僻、不善交際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交流,後者作為傾聽者不僅可以盛納西奧多的種種負面情緒,而且主動迎合西奧多的多方面情感要求,並能夠不管在何時何地,適時出現,分享喜悅、排解憂慮。

另一方面,薩曼莎的虛擬和抽象的身份,也為西奧多的移情提供了充足的想像空間。影片中有兩處精妙設計。一是西奧多夜晚無聊與網路聊天室的女性phone sex,他性幻想的對像是愛慕已久的女明星,卻因想到對方已懷孕,對做愛突然意興闌珊、索然無味起來。但在他與薩曼莎第一次phone sex時,他眼前一片漆黑,薩曼莎的聲音成為他進入高潮的催化劑,說明沒有實體替身的薩曼莎更容易滿足他的幻想。二是影片中薩曼莎後來開始耿耿於懷自己沒有實體,不能與西奧多像正常戀人那般相依相伴,於是從英國找來一個願意出借身體、滿足西奧多生理需求的替身。最開始一切進展的頗為順利,然而每當西奧多看到那位替身的臉時(她也美麗性感),但他卻始終無法專注並進入狀態。

這兩處設計說明,薩曼莎只是西奧多的一種情感投射。齊澤克說:「愛情只是我們一種自戀的投射」。被愛的人承擔著鏡子的功能,我們把自己的自戀理想投射到它上面,其實我們愛別人,本質上只是愛自己。克里斯蒂納•羅塞蒂在《藝術家的工作室》中提到,「她不是作為她自己,而是作為他的夢。因此在我看來,西奧多對薩曼莎的迷戀,本質上是迷戀理想狀態的自己,一旦迷戀對象與之偏離,愛情便不可及了。這與西奧多與前妻凱薩琳的愛情顯然不同,影片中導演頻頻使用「閃回」技巧,描寫男主角與前妻之間的相知相伴相戀,也在有意比較兩種情感的本質差異。

■驚人巧合
影片的最初版本里,薩曼莎的配音是由英國女演員薩曼莎•莫頓(影片最終剪輯版里充當薩曼莎人肉替身的演員)完成的。然而,莫頓的英音口音無法與西奧多(杰倫•鳳凰城飾)的美音口音產生化學反應,剪輯室裡導演臨時決定換配音演員,恰好遇到在百老匯出演戲劇《熱鐵皮屋頂的貓》的詹森•斯嘉麗,最終為薩曼莎成功配音,並讓後者成為羅馬電影節有史以來第一位不曾出鏡、僅憑聲音就贏得最佳女主角的演員。

無巧不成書,斯嘉麗也是斯派克•瓊斯的前妻索菲亞•科波拉導演的《迷失東京》(Lost in Translation)一片中的女主角,這兩部電影都是在講述四十多歲的男人,與成就非凡的女人離婚後,被妙齡女性吸引的故事,巧的是兩部影片的女主角恰好都是斯嘉麗。怪不得影評人馬克•哈里斯說,《她》中斯嘉麗讓孤獨男人情感移位,不經意間與《迷失東京》形成一場絕妙的對話。

《她》是斯派克•瓊斯的編劇處女作,很多故事素材取材於導演自己的生活經歷,與《迷失東京》的故事主線頗為相似,因此,我們很難不把兩部電影聯繫起來。《她》中人機之間無法成全的「愛情」,與《迷失東京》老少相忘於江湖的題旨遙相呼應,兩部影片還都是在講人的孤獨,以及愛情的不可及。它們更像是互為鏡像的一個故事,《她》也更像是斯派克•瓊斯對《迷失東京》和前妻索菲亞•科波拉的回應和效仿。

《海南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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