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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餘燼--The Broken Circle Breakdown

破碎之家/伤失的情歌(港)/爱的余烬(台)

7.8 / 34,910人    111分鐘

導演: 菲利克斯范葛羅尼根
編劇: 卡爾朱斯 菲利克斯范葛羅尼根
演員: 薇拉貝登絲 尤漢赫爾汀柏 妮爾·凱特萊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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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敞

2014-01-05 08:07:37

比利時的一抹藍紫色哀傷


如果可以把比利時的《破碎之家》這部電影比喻成花,我想它是薰衣草。不是一支,而是有十畝地。這些花都開了,藍紫色的一片,像藍紫色的煙,有些艷麗,也有點兒憂傷。電影的故事是用生活瑣碎堆積的,也像薰衣草的花瓣,輪傘花序,一支上面有5到7朵小花。
電影中男主角迪迪爾的樂隊,也恰好叫「藍草音樂」(Bluegrass Music)樂隊。在比利時,他生活灑脫,唱著美國鄉村民謠,嚮往著美國。這就是他最初的自己。後來,他遇到經營紋身店的愛麗絲,一個不羈的男人,遇到一個被舊情傷過多次的女人。愛麗絲外表看上去新潮奔放,內心卻沉鬱封閉。像土撥鼠要把食物埋起來一樣,她將舊愛的名字也全部紋在身上——很顯然,這是一個對生活的過往無法釋懷的女人。
在菲力斯•范•古寧根(Felix Van Groeningen)的這部片中,最出色的,我想是他的結構。他採用的是舊事新事編麻花辮的方法,剪輯出特別的張力。相對於多線敘事之類,這當然並不是一種什麼新鮮的玩兒法,甚至顯得陳舊。可是,當無比晴朗、放肆、溫暖的婚前戀愛和壓抑、痛苦、無法解脫的婚後孩子的病痛放在一起,穿插著講時,它會讓我們在看輕鬆的劇情時會略帶辛酸,而在看悲傷的劇情時,又唏噓不已——甚至覺得「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在這種結構中,最怕的是前言不搭後語。慶幸的是,菲力斯•范•古寧根做的非常自然。故事從孩子在病房裡講起,其後就是不停的閃回。現在閃回到過去,或者過去再接回現在,劇情真如「黃連樹下彈琵琶」,觀者苦中作樂,又樂中有苦。
與導演的上一步作品《廢男家族》一樣,音樂也是片中的一個重要元素。總是有那麼一些無憂無慮的人,在玩著音樂,在和音樂一起生活。《破碎之家》裡的迪迪爾和愛麗絲,為愛情和婚姻改造,在他們的樂隊歌聲中,憂愁像是藍紫色的煙霧,逐漸蓋滿了山坡。正像歌詞所說:「我本是陌路行者,穿行於傷悲之世。那裡並無疾病危難,我此行,前往光明世界。」電影中有很多段唱,可是並不覺得多。每段都恰如其分,很好得表達出當時的情感。
比如劇情還沒有進展到一半,他們的孩子已經去世。在大雨中,打著傘,樂隊的成員們穿著黑衣,看著墓穴里雪白的小棺材。忽然一個人唱了起來,「睡吧睡吧,小寶貝」,然後大家都唱了起來,「媽媽走了,爸爸留下,不丟下一個人,除了小寶貝」。
全片最華彩最具有衝擊力的,是迪迪爾和愛麗絲的最後一次合唱。在樂隊演奏完時,迪迪爾發表了對於基督教非常犀利和令人震驚的演說。這估計會成為電影史上最敢於冒犯人感情的片段之一。而迪迪爾,他只是要告訴世界,他不相信!他覺得人會死,信仰無用,看上去一切都是騙局,而「舊約裡的神,百分之八十人類曾經膜拜的神,是文獻記載中最邪惡的人。看看聖經吧,好好看看,他是操縱者、虐待狂、殺人犯、種族主義者、討厭女人和同性戀、心胸狹隘和愛慕虛榮、進行宗族清洗、要求兒童祭品、玩虐待遊戲考驗人們的忠誠,一個獨裁者,故意創造天堂、地球和人類,所以我們不得不卑微地祈求他,恭恭敬敬地給他唱讚歌。」這是多麼深的絕望!
我從來沒有在電影作品中,見到過這樣毫不留情、排山倒海的對於基督教的抨擊。我想觀眾一定和劇場中的人一樣,鴉雀無聲——嚇傻了。
「我生來並非如此,我不是神的旨意,我比那要好。我們創造上帝只因為我們害怕。」他繼續喊著——其實這也是音樂。這是用言語表達絕望,是心理流淚卻沒有哭出來的音樂。的確,他結了婚,女兒得了癌症,他之前的生活被無情的打破了。好像有人一個巴掌把他從雲端打到地獄,且讓他無法翻身。這就像《俄狄浦斯王》,俄狄浦斯的悲劇是他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擺脫自己「殺父妻母」的命運,儘管他什麼都沒有做錯。
電影講的是「破碎之家」,其實導演是把兩個好人先撮合在一起,再破碎給你看,講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是讓你看一個美好的瓷器從高處跌落,讓你聽它破碎的聲音,並看到一地瓦礫,無從收拾。
也正是因為之前所說的,導演的那種編織悲傷和輕巧的麻花辮的剪輯方式,以及樂隊總適時出現,準確的唱起歌來,才使這部電影的故事保持了它的清潔的尊嚴,哀而不傷。即使是三口之家最終毀滅了兩口,也不至於使觀者痛不欲生。導演沒有刻意表現孩子的可愛與美好,沒有特意煽情,他準確的把握了那個點,電影和光同塵,像普通生活一樣。
兩位主演薇兒拉•貝坦絲(飾愛麗絲)和約翰•海爾登貝格(飾迪迪爾),表現中規中矩,尤其是女主角,在表現這位母親作為一個有個性的,和無法釋懷舊情的、偏執的人時,雖然沒有撒湯漏水,但似嫌力度不夠。
在整部電影的結尾,樂隊在愛麗絲的病房裡,守著死去的她唱起歌來。這使人想起一個《莊子》。「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藍草樂隊的樂曲,這次是非常歡快和緊湊的,手指弾在弦上是那麼焦急和不知前途,這也是他們唯一沒有唱詞的一次,成員們只是發出一些看似歡快的氣聲詞。隨後,鏡頭移向愛麗絲帶著呼吸機的臉,又移向她的腰間,那裡是她臨死前為自己紋的身,兩顆心被箭穿在一起。漂亮的紋身,旁邊寫著她的新名字:阿拉巴馬﹒門羅。
電影留下了餘味,是那種波紋狀的起伏的氣息,也像藍紫色的薰衣草一般,有著不可排解卻是淡淡藍紫色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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