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2》：諸神的黑暗世界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主要是從伽利略開始壞事的，自從這位義大利的魯特琴手用天文望遠鏡看到了金星、土星、海王星、太陽黑子以及月球上的山峰以後，近代科學對數千年來人類神話傳說的毀滅性打擊便開始了——「天界」自此不在是神明們的住所，而只是一個個能被天體物理學描述的天體而已。

看完兩部《雷神》，你能清晰的感受到這一觀念變遷對於電影作品的強大影響。《雷神》的人物原型來自於北歐的神話傳說，並於1962年首次出現在漫威的漫畫作品中，而且在次年即成為剛剛成立的「復仇者聯盟」中的一位超級英雄，很多人認為他跟鋼鐵人構成了漫威「復聯」序列裡的兩極——一個代表神話，一個代表科學。

但是，雷神真的代表神話嗎？從兩部電影來看，核心故事不啻是一個「穿越劇」——在第一部里，「天上掉下個雷神哥哥」，從阿斯加德神域掉落到地球上的雷神托爾，經歷了與地球女子的愛戀以及重回「天界」的救贖；到了第二部里，故事主戰場則索性轉移到了「天界」，在天上的幾大王國里，「穿越」而來的地球女子參與到了雷神兄弟與「黑暗精靈」的善惡大對決中……

女主角是個物理學家，時常用似是而非的量子物理學理論來「解釋」她所看到的天界神蹟——科學界流傳一句名言：「其實沒有人真正懂量子力學」，所以，這種披著「科學」外衣的忽悠很容易在觀眾那裡矇混過關（當然絕大多數觀眾也不會在一部爆米花大片裡嚴肅的對待這個問題）。當雷神兄弟駕著「飛行器」——我只能這麼描述——躲避著「黑暗精靈」的追殺，並時不時的發射出某些光波時，除了角色的服裝和化妝，這場面與《星球大戰》哪裡有半毛錢差別？

雷神的世界是一個神話世界，在那裡，超自然能量橫行，星域就是各路神明和諸位魍魎的居所；而在女主角的地球世界裡，這是一個「祛魅」了的現代社會（按照漫威的官方解釋，應當是我們世界的一個「平行世界」——這又是一個基於量子力學理論的「偽科學」式設定），這裡由機械論式的物理定律來操控、運行，宇宙就像是一個按照物理定律運轉的龐大機器，「科學」解釋一切，絕無神明的棲身之所。

所以，當影迷們在網路上爭論《雷神》究竟是「科幻」還是「魔幻」時，這實際上也暴露出了影片基本設定不清所帶來的類型混淆。「天界」和「人間」的界限在《雷神》里被打破了，但要命的是，「天界」還是古色蒼然的人類神話所建構出來的，而「人間」則變成了近代科學興起以後的現代社會——「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對伽利略的徒子徒孫們來說，仰望星空變成了一樁「科學」事實，而不再帶有「敬神」式的神話意味（當然，伽利略是無辜的）。

好在美國的大眾文化里，向來有著葷素不忌、照單全收的蓬勃想像力，漫畫家、編劇和導演們一直秉持著「你有科學，我有神功」的實用主義策略，拍出來只要好看就行，除了觀眾的腰包，其他都是浮雲，所以甭管「復仇者聯盟」這一隊組合從外邊看起來有多「違和」，但核心都是拯救人類的超級英雄，抓住這一點，再輔以影射當下社會的「平行世界」設定（當然基本上紐約曼哈頓就代表了全地球），美女英雄什麼的一股腦全撲出來，再加上花里胡哨的一通砍殺，又趕上炫目的IMAX、3D風潮，自然能賺得盆滿缽滿。

孕育出雷神的北歐神話體系里，有個著名的「諸神的黃昏」場景，也是這一神話體系的最終章，在這則滅世神話裡，雷神和他的同儕、敵人們纏鬥廝殺，最終眾神與舊世界一同毀滅……

看著雷神在漫畫裡和螢幕上拿著錘子一通亂砸，我覺得這個歸宿是比「諸神的黃昏」更陰沉的「諸神的黑暗世界」——怪不得《雷神2》的副標題叫「黑暗世界」。

（刊載於《中國新聞週刊》2013年第4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