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ngong
2013-11-02 06:26:38
有誰還記得殭屍嗎
有誰還記得殭屍嗎。
我說的這種殭屍,不是《殭屍西恩》或者《美國殭屍》裡頭留著口水翻著白眼敲窗戶的傻大個兒,不是《千屍屋》裡的斯伯丁船長,不是《殺出個黎明》里那個熱舞到一半就變異的墨西哥大妞,不是《恐怖流浪公園》里戴人皮面具的諾瑪,更不是《暮光之城》裡頭帶著美瞳擦著白粉的非主流。這些美國獅門B片兒裡的生(死)物頂多只能算是喪屍,或者變態殺人狂,行屍走肉。而我說的這種殭屍,是那種穿著直挺挺的清朝官服,雙手伸直,雙腳併攏如麻雀般跳躍前進的中國殭屍。他們臉色鐵青,眼眶發紫,略齙牙,指甲巨長,每次都一路小蹦來到一個一出場就知道要死的龍套身後,等他回頭。
從字面上來看,美國的殭屍之所以只能說是喪屍,是因為他們移動起來一點都不僵,只是動作略為笨拙罷了。 而中國殭屍最大的特點就是手腳僵直,跳的時候也是腳前掌發力,保持「屍僵」這一法醫學特徵。 喪屍看上去一般是死了很久的,已經潰爛的樣子,殭屍則是死後3,4小時臉色略顯青灰色,有的還帶著入殮時的妝。傳說老宅子的門檻之所以很高,就是為了防止殭屍跳進去,也防止房子裡剛進棺材的那位詐屍跑出去。這類民間與殭屍相關的傳說十分豐富,在此不一一列舉,有興趣者可查閱如湘西趕屍之類的歷史民俗。只記得喜劇片裡的確出現過一隻殭屍在門口原地彈跳,一幫人隔著門檻商量該怎麼辦的橋段,真是非常典型的港式搞笑。
殭屍們不吸血,不啃人,只吸元氣。切忌與他們近距離對視,否則就會有一股綠色或者粉紅色的氣兒從你鼻孔里,腦門上冒出來進入他們的嘴,然後你就成了一具乾屍。他們活躍於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港產電視劇和電影中,與各路道長和大仙兒們鬥智鬥勇。如果想知道昨晚殭屍有沒有來,就得在門前撒上一兜子糯米,這樣就算最猛的殭屍走過鞋底也會冒煙,而且還會留下腳印。殭屍們也是很可憐的人,他們死的時候沒有被安葬,所以才會詐屍到人間來搗亂。術士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往他們腦門兒上貼個符,讓他們睡覺,然後好好埋了再往墳頭上封一貼靈符。這種充滿人道主義關懷的戰鬥讓我們這些看著港產片長大的孩子深受感動。在廣東人的心目中,殭屍是最可愛的壞蛋。
18,9歲的時候我有個小男朋友,他的偶像是一個叫做Rob.Zombie的美國搖滾牛仔,最喜歡看的就是美國殭屍片。我非常努力地去接受他這種喜好,揣摩那種看著一群皮膚潰爛的喪屍在後頭追,走投無路時急中生智把他們都切碎的快感。但看著那些咿咿呀呀的傻子,看著人們把他們射成篩子,把他們鋸成兩半時烏黑的血濺出來的畫面我只想吐口痰。說白了,結合美國人的宗教信仰來看,他們的殭屍就是一群迷途的羔羊,拖著罪惡的軀體找一個能把他們徹底敲死的人。想想港產片中皮膚細膩,穿戴整齊,找不到自己棺材的殭屍們,美國那些瞎晃的只想吃肉的殭屍們顯得不能再膚淺。再看回蹦蹦跳跳的殭屍,一種東方人,尤其是廣東人的優越感就會油然而生。所以我雖然很喜歡小男朋友,在他入迷地看喪屍片的時候我還是無法與他同樂。而他卻以為,我不喜歡看喪屍片只是因為我膽子小。
喜歡殭屍的我和喜歡zombie的小男朋友最後沒能修成正果,殭屍也逐漸被原先的美國喪屍和吸血鬼們搶了風頭,甚至,搶了名號。心酸的例子如陳冠希老師出演的《千機變》。陳老師以他帥氣的混血兒面孔和招牌式的壞笑,配上變異時張開的大嘴和獠牙,完美地為我們詮釋了吸血鬼王子的形象。可是當管家黃秋生問陳老師,我們住在教堂里,是不是不太好的時候,明明是吸血鬼王子的陳老師卻說:我們做為新一代的殭屍,要有些新意,明白嗎?
於是,在新一代的殭屍片裡,殭屍們開始吸血了。跟元氣相比,血是一種多麼具體多麼不浪漫的東西啊,具體到你可以想像一群殭屍去大排檔吃豬紅和鴨血粉絲湯。在新一代的香港殭屍片裡,我們再看不到林正英師傅,取而代之的是甄子丹和成龍大哥演的驅魔人。2003年英皇投資的兩部《千機變》穩住了旗下偶像Twins在香港的地位,而且還大撈了近2億港幣。當時香港媒體大呼殭屍片「復燃」,卻不知昔日屬於港產片黃金時代的清朝殭屍已經徹底被好萊塢式的英俊吸血鬼們搶了地盤。今天,當我們說殭屍的時候,指的通常是vampire和zombie,就連日語ゾンビ一詞所對應的也是呈潰爛狀的美國殭屍。偶爾有對東亞文化感興趣的老外想起看過港產殭屍片的話,他會讓你給他講講Hopping-Vampire. 估計關於文化霸權最殘忍的例子也不過於此了吧。不知道清朝殭屍們聽到這樣的英文名不知道會不會跳起來大喊:我不吸血的啊!
不再是殖民地的香港人在懷舊的時候首先丟掉的竟是自己在殖民時期最推崇的清末中華文化。香港在那個時候被割據,港人從此再找不到根。都跟王家衛的阿飛一樣,到死都不落地。本來還有殭屍在電影裡替他們尋找,本來還有道長帶路,本來還有馬小玲。現在只剩打著傘的紅旗袍美女在街頭徘徊,還都說的是夾著洋文的廣東話:老細唔該買把遮啦,我唔夠quota翻去交差啊。(老闆買把傘吧,賣不掉的話我回不去啊。)
今年的港產大片《殭屍》的導演,帶著日本攝製組的歌手麥浚龍說他是要向港產殭屍片致敬。片子的英文名Rigor Mortif算是十分忠於「殭屍」的一個譯名,直譯回來的話就是「屍僵」。預告片裡錢小毫,盧海鵬,惠英紅,鮑起靜等港產鬼片大戲骨們集體亮相讓人充滿期待,但長得跟伏地魔一樣的殭屍出現時又覺得有些失落。真是殭屍歸來的話,起碼,得先給他們鋪上柔軟的糯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