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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無可赦--Only God Forgives

唯神能恕/罪无赦(港)/罪无可赦(台)

5.7 / 118,195人    90分鐘

導演: 尼可拉溫丁黑芬
編劇: 尼可拉溫丁黑芬
演員: 雷恩葛斯林 克莉斯汀史考特湯瑪斯 湯姆伯克 芽芽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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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

2013-09-25 03:59:54

暴力之神,審視下的俄狄浦斯


  比起在坎城斬獲最佳導演獎的《亡命駕駛》,《唯神能恕》在風格上更加的純粹,反而更像是導演尼古拉斯·溫丁·雷弗恩剛出道的作品。削弱了敘事聯繫,凸出了影像表達,只有完全進入了主角的內心,才能體會出一切的根源。贖罪與寬恕,這本就是慾望的兩個終點,世界上或許沒有神,但肯定有母親,那種微妙的「俄狄浦斯」身影。說到底,《唯神能恕》里祭奠的,正是這份扭曲的母子關係;而揮舞著巨劍的「泰神」,則掌控著這個神秘國度的一切準則,用他們的不敬來做祭奠。
  
  熟悉雷弗恩作品的影迷,並不會意外《唯神》中劇情讓位於聲畫的取捨,《末路狂奔》《維京英靈殿》中莫不如此。充滿了表現主義和宗教隱喻的鏡頭,精緻而晦澀。反倒是《亡命》裡的敘事豐富流暢,傾向於主流劇情片,才被更多觀眾接受。即便分析《唯神》裡的劇情結構,也應認為是精煉,並非簡陋。古典戲劇元素的衝突莫不如此,只是把對白的比例挪給了動作。一對罪犯母子與退休警長的明爭暗鬥,可以擴延出不少關於慾望和道德的命題。除開在螢幕上展開的內容,影片潛在的情節更耐人尋味,假設補全後更有意味。譬如通過母親的口,觀眾得知,小兒子朱利安是因為殺了父親才逃到了泰國,這就完全貼合了導演想要表現的「俄狄浦斯情結」。一個現代的弒父娶母,帶有性啟蒙和亂倫悲劇的命運。朱利安的行動自始至終透露出一種母愛的嚮往,對父權的敬畏,二者融合成深度的恐懼,造就了他對女性的微妙情感。
  
  高司令的表演,是在幫助朱利安「維持」表面上的「酷」,得知兄長的死訊後,並沒有立刻向妓女的父親和警察們復仇,這並非是「罪有應得」那麼簡單。當強勢的母親(克里斯丁·斯科特·托馬斯)親自來泰時,當弟弟的才違心行動,這既是習慣上的迫於威壓,也有一種兒童式的討好意味。影片中的母子關係是一種病態的極致,融合了「老二情結」和「戀母情節」。為博得母親更多的關注和關愛,朱利安對兄長的死具有內心深處的默然,可以猜想當初父親的死也有相近的緣由。

片中高斯林絕大多數時間處於「無表情」狀態,唯有帶假冒女友見母親後,展示「獨立」失敗後的突然爆發,但已是敗下陣來的惱羞成怒。從這場戲中可以看出他內心的怯懦,遭母親痛罵後不敢反駁,只能向更柔弱的女性遷怒。朱利安對性的慾望自於母體的溫暖,這種隱忍多年的衝動讓他在面對母親屍體時,膽敢把手伸向子宮,這比之前伸向妓女更加滿足。導演在設定這個角色時,借鑑了心理分析的案例,性暗示中參雜著暴力的因果,剖開後才發現足夠的情感動機。但是觀眾並不都認可這樣的設定,尤其在坎城這種頂級神怪聚集的聚會上,在慾望上的偏執和失衡還缺明晰,純靠母親來建立的語境,情感還是單薄了些。
  
  另一方面,如果說母子關係是內在的「源頭」,那外在的「神」則是暴力世界的外在環境。「泰國大刀隊長Chang」並非警察,影片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穿過警服,看手下警察畢恭畢敬的態度,K歌時台下的捧場氣氛,可以推測他過去在警界肯定享有極高的威望,凌駕於法律之上。至於為何失去了警察資格,觀眾不得而知,但至少這給他行使「法外權」創造了足夠的空間。一個殺戮之神,也是東方式的正義之神。「唯神能恕」,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可以說「能恕唯神」,同時享有殺戮和寬恕者才是神。縱觀Chang懲罰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有罪之身,無論是母親,毒販,馬仔,還是教唆女兒賣淫的父親,朱利安兄弟,他都以自己的價值判斷給予了不同程度的懲戒。妓女父親和朱利安享受了一定的寬恕,另一個殘兒的父親,導演耍了個小花招,沒讓他的眼神裡看到驚恐。作為兩名男性主角,朱利安也與Chang一樣擁有著「寬恕」的權力(雖然在母親眼中他依然懦弱),在足以掌控的時間內讓妓女父親和Chang的幼女活了下去。也可以說,朱利安是片中唯一有資格「繼承」神位的男人。他在泰國經營拳場,追求這個國家的行為準則;他也像個男人樣,在拳台上與Chang一較高下,哪怕被暴打也並無悔意。這,既是對「神」身份的一種僭越,也是對父權的崇拜和博望。
  
  由此可見,在表面緊張的母子關係背後,導演還暗藏了一條隱隱約約的父子關係。他們有不少相似之處:面無表情,信仰暴力,享受寬恕。猜想Chang對於這個挑戰自己的年輕人多少有些讚許,他沒有在拳台上給朱利安致命一刀,片尾也僅是斬手之刑。而那種罕見的明亮而靜謐之處,充滿了神聖的獻祭意味。朱利安在片首就已幻想到這一幕,這是肆意釋放慾望的必然。導演融合了東方神秘主義與古希臘悲劇主義,角色心理上的有意疏離,敘事上隱藏和斷裂,必然造成情緒上的缺失,不連貫,影響觀眾的理解。
  
  處於對犯罪類型片和黑色電影的熱愛,雷弗恩的作品中常常瀰漫著一種冷酷和恐懼的地下氣質,角色身份常設為毒販,利於營造豐富的懸疑感和罪惡感。《唯神》中再次見到大量精心設計的構圖和布光,室內多為紅色主色調,具有層次的縱深感,推拉間總有一種「蓄力」式的凝重效果,同時也拖慢了影片整體的節奏。當鏡頭隨著人物緩慢運動,電聲樂踩著點配合,人物隨著節奏走位,導演雷弗恩在調度上的美感追求,足以媲美杜琪峯。從道德和倫理上看,《唯神》在結構立意上還有不盡完整之處,但是在技術上,雷弗恩已趨近完美,建立起自己的美學體系,用《世界報》的評語來說:「這是一個輝煌的怪胎」。
  
  Luc
  2013年8月,發表於《Elle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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