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港兩地的身份焦慮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劉韻文導演的《過界》曾經在數月前的康城影展的一種關注單元中放映，香港本土未正式公映，所以能在香港電影展映周上看到該片也算難得。這部港產小眾的文藝片把故事放置一河之隔的香港和深圳，角色聚焦在內地新移民司機和香港富豪太太，於是我們討論港產片時熟悉的一些中港關係探討和身份議題就顯而易見。

片中陳坤飾演的阿輝是一名香港新移民，從大陸下來香港在富豪家當司機，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平時載著劉嘉玲飾演的李太出入各種場合。阿輝要每天跨過深圳河上班，家裡有個女兒，還有「超生」待產的妻子。兩個主要角色，一個深圳，一個香港，兩座城市，片中的主僕關係讓人聯想微妙的中港關係。說實話，編劇把新移民阿輝設置為富豪太太的司機有點奇怪，因為我們甚少見過富豪家請的司機是一個連廣東話都不太靈光的大陸新移民，阿輝的廣東話水平除了聽沒問題，說僅限於簡單的交流，而且在我們印象中，司機都是年紀稍長，所以在片中有兩場戲，幾個闊太在social，司機們在外面聊「馬經」都是上了年紀的本地人，而阿輝在這當中就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過界》的故事從頭到尾發展都很平，兩個角色也幾乎沒有交集，導演好像要把故事的基調定得十分克制，所以在片中我們幾乎看不到角色的衝突和故事推進過程中的矛盾點。阿輝一直希望把妻子安排來港生第二胎，但醫院沒床位，他試圖帶妻子矇混過關，但失敗，妻子待產不能被鄰居看見，一天到尾就關在家裡哪裡都去不了十分抑鬱。這裡本以為會是一個遲早爆發的衝突點，但兩人為了第二個孩子的身份也只有咬牙面對困境和再想辦法。

其實所謂「過界」在片中主要還是以阿輝這個角色為一個視角，也最直接體現「過界」的含義，但把李太這個角色放置和阿輝同等位置則可以產生出對比效果，因為他們都要面對相似的處境，就是身份焦慮，而且給他們解決焦慮的時間不多。阿輝沒有預約到床位，也不夠錢，他希望能在短時間內籌到錢，不然他即將出生的第二個小孩將拿不到身份，在大陸因為計劃生育，交不起罰款上不了戶就會成黑戶。另一面是李太面對老公破產後人間蒸發也深感身份焦慮，自己闊太的身份岌岌可危，信用卡被停，但還要出席闊太們的下午茶，還要扮得若無其事，是為保住身份要面子。李太一開始這種愛面子而不面對困境的態度，預示她後來的結局將一無所有。導演用了很多長鏡頭來表現李太的內心戲，所以劉嘉玲在這部片中的發揮空間很大，內心戲可以說給她一個「老公上身」的演繹機會。

影片對結局的處理是一種無法以正常渠道解決焦慮而盡地一搏，阿輝藉著載李太上深圳拍賣家中古董機會把妻子塞入車尾箱偷運來港，過關不久奔馳車路上死火，於是上演截的士沖急症室，這是內地孕婦來港沖急症室一種寫照，而最後只剩下李太孤伶伶一個人。老公失蹤、菲傭走佬、地產經紀上來看樓、賣家裡古董、大奔拋錨，最後連自己的司機都走了，結尾一個長鏡頭對著一無所有的李太遠去甚是無奈。

如此一來，這種中港身份焦慮的對比已有結果，身份的焦慮以作為大陸下來的新移民以搏一搏的心態鋌而走險，最後成功解決危機，第二個孩子有了香港身份。相反，李太自焦慮降臨時仍千方百計為面子保住身份，到最後不得不考慮如何解決時已是為時已晚。這部沒有合拍片身份的本土製作道出中港關係的一種現實，從裡面原來的主僕關係發展到最後關係扭轉，以內地勝出，似乎也提醒港人，別守著老本，自欺欺人，礙於面子到最後還是要輸，還是要逼著過界上來把自己的資本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