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超生的《死亡監獄》

作者：醉愛酷影

醉愛酷影 發佈於： 2010-06-16 19:34
（這篇標題早想好，一直到今天才寫完，序號還按原來定的了）
 
大衛·波德維爾《香港電影的秘密》一書，第一章的題目就是「盡皆過火，儘是癲狂」。這句話遂成了形容香港電影的經典名言。相比內地電影濃厚的政治氣味和嚴格的審查制度，香港「這個自由的城市（沾叔語）」電影創作環境相對來說要寬鬆許多，三級制的出台其實是香港電影的一大進步。從遠古邵氏時期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香港影史上一向是不乏這類「盡皆過火，儘是癲狂」的黑色電影，其中更不乏一些膾炙人口的名作。個人比較喜歡這種類型的片子。但感覺經典的就那麼幾部，接觸的多了，人也變的漸漸麻木，很多片子收到後都沒有興趣像以前那樣去觀看，常常快進一遍就罷了。但前一段卻有部電影叫我不能停歇的一口氣看了下來。觀畢忍不住長出一口氣，暗讚聲「真是好片！」
 
好久沒有這樣痛快的觀影體驗了，這部電影就是吳岱融執導的《死亡監獄》。
 
這絕對是一部重口味的片子，被定為三級也不是因為情色，而是影片濃重的黑色風格。僅有的幾個所謂暴露鏡頭，也只是讓你感覺到更多的齷齪，絕對沒有一絲的美感，甚至通篇只出有一個女性演員出現，出場時間可用秒記。其餘時候都是些又臭又爛的男人們在表現如何更臭更爛，全片到處充斥著無羈的粗口和赤祼裸的暴力情節，一些低俗的情節絕對能令人做嘔不止。喜「唯美」愛「MM」的同學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這部電影會令你極度失望的，不如找麗珍若瑄們去了。
 
影片講得是某個遙遠年代一個遙遠的荒島上囚禁著一群被遺棄的囚犯。一個叫理察的洋人監獄長是島上最高的當權者。他深信嚴厲苛刻的管治才能令囚犯馴服，所以島上的所有囚犯都毫無人權可言，都必須像狗般絕對聽命於他。香港監獄類型的電影雖多，「殺人導演」也不算罕有，但還沒見過哪部影片直接把囚徒們以「狗」來編名，《死亡監獄》赫然如此。在本片中島上所有的囚徒真的是當狗來養，從一上島所有囚徒都便不再是「人」，全被改成了狗的名字，什麼憨狗、熱狗、皮狗、黑狗、肥狗、母狗等等，無人性之至，卻和每個人的特點倒滿合的。
 
影片導演吳岱融是香港娛樂圈的一個杯具性人物，本來以風流倜儻英俊小生形象出道並且廣受觀眾認可的他，最後竟淪落到拍三級片賣肉的地步，真是世事難料。93、94年吳岱融接連出演了的幾部非常賣座情色電影，不但賺得幾許碎銀也順便抱得了美人歸，可謂人財兩收。然而卻再也轉不回當年「玉面郎君」的神彩飛揚了。理想的美好和現實的醜陋，讓吳岱融的內心的充滿了壓抑和莫名的衝突。1994年他接手了這部《死亡監獄》，首次拿起導筒，用電影來發洩他內心的不滿，所謂片如其人，通過這部電影我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吳當時心中那種憤怒絕望的情緒。
 
影片從頭到尾都充滿了一種宿命的味道，其中飾演只差幾天就要出獄的老犯人谷峰就深刻表現了這種情緒。已經關了數十年的老犯人谷峰只差幾天就要出獄，所以他在在別的犯人偷雞吃時，為了避免受連累強忍誘惑，安慰自己「再過幾天別說雞，就是豬肥肉也有的吃」，可是終極沒能抵住食物的誘惑，而偷食了一塊雞肉，卻正被另一個叫做狗屎的囚徒發現並告密，結果只差幾天就能出獄的谷峰被命令終生不准出島，而告密的狗屎卻被提前放出，後來竟然還成了囚犯們的管教，絕望的老犯人砍殺了狗屎，自己也被理察打死，至死也沒能離開這個「死亡監獄」。
 
「偷吃」的情節是電影中的一個主線，影片可以說就是由一個又一個「偷吃」事件串連起來的。上邊說的令谷峰絕望的偷雞吃事件，直接原因也是由於電影開始時另一個「偷雞蛋」事件引起的。幾個犯人在島上勞作時偷吃了幾個雞蛋，同樣是被狗屎發現了並告了密，由於找不到具體是誰偷吃的蛋，暴怒的監獄長理察懲罰全體犯人兩天不准吃飯，這個線索引出了黃子揚等從偷雞充飢的段落。後邊還有犯人偷辣椒吃被施酷刑的橋段。影片詳細的描述了島上的幾種酷刑，像什麼「井刑」、「夾牆」之類的。通過「偷嘴」這個看似小事而引出酷刑的情節，深刻反映出囚徒們的日常所遭受的悲慘遇。
 
而全片最後囚犯大暴動的導線同樣也是「偷吃」起的，谷峰被打死，幾個同犯人感嘆說人死了也沒什麼東西可以祭奠，正好碰見有隻跑出來的豬，眾犯人便把豬吃了。接著全片很震悍的一幕就開始了，理察讓全體犯人20秒內拉泡屎並吃掉，於是一排排光屁股並頗為壯觀的出現在鏡頭前。這個情節上人想起禁片名作《索多瑪的120天》。
 
忍無可忍的犯人們發起了暴動，把島上的看守全打死了，躲進地洞的理察也被拉出來亂棍打死，並且被人極居象徵意義的把生殖器官割了下來。極度顛狂的犯人們圍著監獄長的殘屍又唱又跳，一瞬間全島的囚徒好像都得到了自由和永生！然而犯人們的歌聲未落新的鎮壓著者們著已經趕來，所有造反的人都被迅速壓鎮處死。
 
香港描寫監獄的電影有很多，你發哥的《監獄風雲》系列、樊少黃的《力王》、梁朝偉的《黑獄斷腸歌》、劉天王的《獄中龍》等等，這些片子無一例外全部把監獄塑造成一個非人的暴力至上的世界，但到了結尾卻總能讓主人公們找到光明或說看到希望，這種
結尾其實是一種商業片迎合觀眾心理的必然。
 
而本片卻不如此，寫實和變態程度比上述影片有過之無不及，而且是「一黑到底」到最後也沒有讓主角們的自由美夢成真。影片最後暴動的犯人殺死了所有獄頭，但迎接他們的不是自由，而是重被禁固和屠殺！這看不到一絲光明的結局，實在是高明，凸現了一種「無間地獄永不超生」的味道，很耐人回味。
 
出現這樣絕望無邊的結尾，一是我們上邊所說到的導演吳代融，從俊雅小生到三級狂人，吳經歷了如何巨大的心理轉變，通過這部電影發洩了他內心無比絕望和憤怒的一面。第二、所謂「97大限」的大背景，這就不用多說了，人自眼明。當時港人普便一種末日心態的直接反映。
 
和大多數香港電影一樣，《死亡監獄》的劇情也是「純屬虛構」，但在吳的激情掌控下，影片程現出一種超越電影本身的精彩。雖然是一部小成本的電影，但小成本電影粗製爛造的通病並沒有在本片中過份的出現，故事的邏輯性完整性都很出色。但最讓我吃驚的是電影裡的演員們。黃子揚的耿直義氣、叢世權的精明、谷峰的老油、「狗屎」的厚顏無恥、監獄長的變態無情乃至於一群無名配角無不都表現的個性鮮明，活靈活現。
 
黃子揚，1967年出生於香江，這是香港電影工業中一個典型的面熟人不紅的綠葉演員。提起他的名字也許很多人不知所謂，見到他的臉卻幾乎沒人不認識他。他參演的港片超過100部，卻幾乎從來沒有正經擔綱過主角，演了大小龍套奸角無數，一向是觀眾「深惡痛絕」的對象。在本片中「奸人黃」卻改頭換面鮮有的出演了一回地道的正面人物，並且還是男一號，一個帶點「英雄」味道對朋友忠肝義膽，敢做敢當的角色，完全顛覆了以往螢幕上的傳統形象，類似於《監獄風雲》中的發哥。影片用了很多細節來表現他的這種義氣，黃子揚也不負重望在片中表現異常出彩，如開始時「肥狗」剛島上被打壞了腿，早上集後落在了最後會受懲罰，黃子揚明明已經出來了卻裝作忘帶東西又回去而成了最後一個，保護了行動不便的獄友。眾人偷雞吃有人擔心說出了事怎麼辦，黃一揚頭：「出事我頂了！」真是爺們，後面獄友「母狗」被獄警打了個半死又是他不顧一切的衝上去反抗惡警。類似情節還有不少。和《監獄風雲》中的發哥相比，黃的表演更接近於現實中的真實草根，英雄氣卻毫不承讓！從沒見他在哪部影片中表現的如此可愛，讚一個！雖然影片中黑暗無邊，也永遠無法超生，但黃子揚的義氣、犯人們互幫互助的友情，還是叫觀眾在滿天的烏雲中看到了一絲亮光，在無邊的黑暗中這種人性的光輝更顯珍貴偉大。
 
其實像黃子揚這樣的香港草根演員更具有杯具性，相比於先紅後衰的吳岱融們好歹也曾有過短暫的成功，而黃們一生可能參片無數，成為香港電影王朝的根基，卻從未有過大紅大紫的機會，只能為那些大明星們做嫁衣混口稀飯。是他們演技確實不行嗎？不見得，在僧多粥少的娛樂圈運道差些罷了。黃子揚還參演過《風流家族》、《危情》、《吸血貴利王》、《英雄好色》、《蜜桃成熟時3》等限制級的電影。
 
洋人監獄長理察得表揚一句，演的真不錯，印象中港片中的老外表演都笨的很，沒想這廝的瘋狂勁一點沒做作的痕跡。真不錯。影片中整個一個魔鬼的化身，削瘦冷酷健碩不苟言笑一身制服長靴，像極了標準的納粹形象。雖然是島上最高當權者，但他時刻處在一種焦躁、緊張、憤怒和歇斯底裡的複雜情緒當中。關於他的這種情緒，片子模模乎乎給了些解釋，有個情節是他叫雞——就是全片唯一女角出現，卻感覺無法駕馭。憤怒無奈中電影給了一些畫外音，原來以前妻子由於對他不滿，不顧他再三肯求最終離他而去，這使得這個看似強硬的老外大受打擊，想到痛處還不禁大哭，這個情節的出現使理察的人物個性迅速豐滿可信。他不住口的罵人、用各種殘酷手段懲治犯罪們的行為也變得讓觀眾容易理解。那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心理的失落而已。當然，可以理解，卻不能原諒，被囚犯們虐殺是他最終註定的歸途。查了一下資料卻沒找到什麼，只知道還演王敏德的《飛虎》和《里情》兩部電影，別的就不清楚了。
 
演老囚犯「皺皮」的是從邵氏時期走來的老戲骨谷峰。後來接拍過大量的鬼片和三級片，相信大夥都很熟悉了。精明的「熱狗」是叢世權飾演的，面熟想不起來再哪還見過，不過知道他還出演過《舨板92》、《三度偷情》等幾部限制級。著明的八兩金在片中也有參與，不再搞笑，老老實實演了一個無名囚徒，雖然是個很配的角色，但也沒過見他的形象這般的接近於正常人。其它演員像「肥狗」「狗屎」「母狗」等也很感興趣，可惜就是角色太配了對不上號，有高手再指點吧。
 
這部電影沒有明星大腕加盟，被定為三級也沒有在情色上大做噱頭，票房最後收得186萬。雖不算多，但想來拍攝成本不會太高，應該不會賠錢吧。何況這個成績還高過了同期沾叔的名作《不文女學堂》，還算不錯吧。這片的主題曲十分好聽，挺大氣還有一些淡淡的傷感溶在裡面，非常貼合影片的氣氛，也為影片增色不少。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用了林強《向前走》副歌的歌曲。
 
這麼優秀的一部電影，據說只出過錄相帶和LD。關注者聊聊，知名度聊聊，實是有有點可惜。我以前也是聞所未聞過。不過也難怪，鼎盛時期的港片浩惹滄海，大明星高票房的片子就已經叫觀眾目不暇接了，更別說其它小成本的電影了，不是當時看過或發燒級的朋友很少能有更深一些的了解了。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