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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農

2013-05-21 00:27:39

《閃亮的風采》落荒的輝煌


   在我看來,斯科特.希克斯對電影的理解特別自我,他的電影都是饋贈自己,為紀念某一次因「情」悸動而作的大螢幕狂想曲。這樣的導演,他們的藝術創作不受旁觀者的牽制,他可以愛畫面勝過愛故事,也可以愛音樂勝過愛語言,他們會用自己的眼睛尋找攝取的獵物,會用自己的耳朵傳遞他們感受到的震撼,然而會把心留給觀眾,各種感悟隨它去。

   也許冥冥中安排了斯特克與電影《閃亮的風采》的未來關係,於是有了他駐足於一場演奏會,萌動於未知的探索激情,並支付他的誠意,有了與澳洲傳奇鋼琴家大衛.賀夫高特邂逅之後的更為私密的同游之旅。如是,可知《閃亮的風采》是一部人物傳記片,誠實又有些狡黠地紀錄了大衛.賀夫高特的大半生。

   先拋開影片,如果這是一本書,你的書籤會翻捲出這樣的時間軸:
大衛.賀夫高特來自波蘭猶太裔家庭,出生於1947年的澳洲墨爾本,家境並不優裕,父親是他的音樂啟蒙老師,兄弟姊妹里,他與姐姐瑪格麗特最親近。
5歲時展現出鋼琴演奏的天賦,在當地參加各種比賽拿大大小小各種獎,神童之名隨之而來。14歲時得到留學美國的機會,被他的父親毀掉,迫他留在家裡,神童小鋼琴家心智的荷重已至頂點,精神在崩塌中獨自修復著。
19歲決然離家到英國皇家音樂學院深造,學習三年,再次突破自己,名聲大震。這期間,大衛的學習費用絕大部份靠外界團體或個人資助,其中有位令他縈懷不忘的忘年師友——澳洲女作家凱薩琳.蘇珊娜.普理察。
1970年,大衛24歲,精神分裂症徹底擊垮他,他離開英國回到澳洲珀斯,與其決裂的父親拒絕收留他,他自尋生路。之後,他遇到一位好心的老婦人,倆人有短暫的婚姻,離婚後的大衛被送進珀斯的精神病院,又一個十年流逝。1983年,大衛的胞弟在珀斯的一間酒吧找到他,大衛被酒吧老闆收留,在那裡他像流浪藝人那樣討生活,但活得快樂。
1984年,大衛遇到占星家吉莉安,倆人結婚,大衛的人生峰迴路轉,第二次的演奏生涯方興未艾。與霍洛維茨的名字並提,專業人士給予大衛.賀夫高特毫不吝嗇的讚譽,大衛的傳奇人生就此流暢地譜寫開來。

    而闔上書,點擊播放鍵,你會發現《閃亮的風采》,除了講述這樣一個故事,它更為獨特的吸引力來自斯科特的電影語言,他用一切傳統的拍攝理念成就了與眾不同的個性化影像。就如同講一個笑話,說者的技巧與幽默感不同,出來的效果便不同。電影也如此,有關真人真事的傳記片很能檢驗導演的功力,枯燥或靈動,從敘事方式與剪輯手法上能夠直接感受。

    大玩家蒂姆羅賓斯給出意見,好的故事要有抓人眼球的好開頭,因為沒人會在堆積成垃圾山的劇本庫里為作者自以為獨一的「絕世劇本」謀殺午後茶的大好時光。電影相對幸運,拍出來就會有人看,但有個適口的好開頭,其作用也不容忽視。

《閃亮的風采》開場很特別,黑幕,旁白,「先聲奪人」,繼而用傳統的定位鏡頭緩緩拉出主人公大衛的特寫,整個畫面只有半面人像,沒有時間、地點,這有意貼合了電影的主題,營造出雙向的「迷失感」,一個暗示著主人公閉鎖上的內心世界,一個映照觀者探尋的未知的電影故事。而主人公急促但輕柔的喃喃自語,逼人感受往復碾壓車轍的不適,再配合言說的內容,將大衛非正常的精神世界淡淡地勾勒出來。他說他或許就是一隻軟弱的小貓,需要被安撫被鼓勵……觀眾從這裡思索,如果重新來過,大衛的人生軌跡或許不會有那麼多斑駁的傷痕。你又會如何看呢?

   說到整部電影的敘事語言,斯科特運用了平行蒙太奇與顛倒蒙太奇並用的方式。剪輯時有兩個時間軸,追尋所謂過去與現在並行的設計,然後在其主設計上,再次打亂故事結構,先介紹現狀,回過頭講「從前」,期間穿插「現在時」,最後回到現實。
比如,電影一開始,大衛在雨夜奔跑,站在酒吧外面向里張望的場景組合,在電影即將收尾時,這組鏡頭被重複利用到了劇情里,來了個前後照應。而過度的「時光隧道」是一組大衛奔跑的長鏡頭。反常規地在靜默的畫面里,運用正反打鏡頭模式,把大衛與他眼中的世界聯繫起來。然後,又用「雨景」來豐富畫面中人物的情緒。縱觀全片會發現,斯科特的「雨」象徵著「大衛」轉運的吉兆,因為父親拒絕收留他,是逃離了「枷鎖」;雨夜他進入酒吧,從那兒他才開啟了新人生。

   兩個人面對面時,鏡頭會對人物相互切換,這種正反打鏡頭模式通常在室內場景的人物對話中典型式運用,這種技巧在《閃亮的風采》中且用得頻繁極致。斯科特對節奏的把握自有一套,他用正反打、還要用內反打、外反打,從全景到特寫,把慢節奏的長鏡頭推升至快速的短鏡頭。令我印象最深的出現在大衛獲得英國皇家音樂學院錄取通知書後,回到家,面對父親的一系列鏡頭裡。鏡頭的重點設置在大衛父親身上,全景—中景—近景—特寫不同範圍攝入,暗示了大衛父親作為一家之主的地位。當大衛被父親毒打倒地時,對大衛及父親俯拍、仰拍的內反打鏡頭,則展現了父子間的關係,大衛與父親極少交匯的眼神又強化了他們之間的隔閡,總之,大衛是小雞父親是老鷹,強者對弱者的操控力、壓迫感一覽無餘。

    我覺得,在《閃亮的風采》中,斯科特更喜歡遵循探索主人公內心的目的的邏輯來剪輯。這樣他可以打破時空的阻礙,需要藉助更多的細節,保證順理成章的起承轉合。在劇中,可以多次看到「眼鏡」「煙」「大衛的手」「雨」「鞋子」「跳格子」「紅色手套」等等的鏡頭。而雨是這部影片傳遞情感的重要道具,為保持故事的連貫性,在斷裂的剪接中呈現合一的連續性,斯科特借用「雨」的背景,使其成為接縫的粘合劑存在著。如,劇中演繹大衛精神崩潰,回到珀斯的那段,先用「電話鈴聲」轉場,切走「醫院的畫面」,再出現電話亭裡的大衛。之後,斯科特巧妙地用「雨」「電話對白」,打破了時空的維度。起到故事註腳的作用,解讀了大衛及其父親兩個人的心境,並統一了二人所處的同一地點——珀斯。


    女作家凱薩琳去世後,給大衛郵寄了最後的遺物。這段插曲,斯科特用一分10秒來完成,這些異常平靜的細節都是對大衛失去一種「精神鼓勵」的歸納總結。前20秒特別有意思,輕易地建立了邏輯必然性的感覺。先是特寫鏡頭,郵箱內包裹,大衛的手。然後,小全景,切入走下樓來的博甘斯太太。之後,近景,畫面回到大衛的表情上,他向博甘斯太太問「早安」。再次切入,中近景,博甘斯太太正面臉,尷尬、厭煩的表情,沒有回答大衛的問話,顯得特別粗魯無禮。此時,在攝入博甘斯太太時,用了內反打鏡頭,這給看客設置了「疑惑」的探索空間。緊接著,快速切出,博甘斯太太的背影出離鏡頭。又剪回到近景,大衛不以為然地自我寬慰,他的動作是聳肩撇撇嘴。繼而,稍長的定位鏡頭仰拍,大衛上樓。(公佈結果,大衛沒有穿褲子,光著下身,暗示了大衛的人格障礙,另一面展現他的善良禮貌,活在自我的世界。)

    當然,聲音與畫面錯位的剪輯方式是《閃亮的風采》的一大特點,因為全劇的核心是鋼琴家的演奏,在彈奏拉三時,畫面成了壯麗的背景,聲音像奇妙的天象,圍繞著畫面,剪刀手的魔化技術把這段最為精彩的片段完全呈現,沒有打折。這得益於斯科特對音樂的鑑賞力。

    影片的原型大衛在演奏時,他嘴裡總會默念什麼,這在電影中並沒有刻意表現,其實無關緊要。主要是傑弗里.拉什的演技無可挑剔,徹底驚艷了我,努力就有收穫,金球奧斯卡影帝的榮譽一定讓他倍感欣慰。而諾亞.泰勒雖年輕,卻毫不遜色。突然,腦子搭錯弦,想到了螢幕版《辛普森一家》的宣傳廣告「瞧瞧我這一家子,你會更愛你自己的家。」我並非幸災樂禍,對看過《閃亮的風采》的同學們而言,我有點「本末倒置」地亂抓重點,也許能夠理解。大衛與其妻子在接受南方週末採訪時說:「作為父母,千萬彆強迫孩子,不要破壞音樂在他們心中的美好感覺」。而「強迫」這往往是望子成龍之路最受歡迎的裝備。


     最後,放幾個細節圖收官。精巧且反覆使用的道具、細節是對主人公的精神分析,也有用畫面解說劇情的直接用意。
A. 穿錯鞋子,劇中出現一次,劇尾巧妙地應和。
B. 「襲胸」,大衛對他喜愛的女人示愛方式,在他的世界一切都是隨心而為,旁若無人。如此表現,毫無猥瑣之意,「稚氣未脫」的孩子氣是大衛人格障礙的一部份。
C. 特別多的眼鏡特寫鏡頭。這裡特別注意到兩處「破碎」的表徵。女作家凱薩琳去世後返還給大衛的照片,相框裡的玻璃膜片破碎,道明大衛人生中某段最為重要的關係結束。後面,大衛父親破碎的眼鏡鏡片,在劇情中父子最後見面時,表明,他們之間畸形的父子關係結束,大衛有了自主思想的勇氣。另一方面,這強化了大衛父親的性格特徵,這位偏執怯懦的父親,他的人生受納粹的迫害,不覺中他又把陰影作為利器傷害了家人,大衛是最大的犧牲品。事實上,大衛是天才,或許冥冥中註定他的人生如此狂亂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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