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暮年，尚能飯否

　　克里斯多福諾蘭的《蝙蝠俠》三部曲之所以能將這位超級英雄推到一個全新的高度，正是因為他賦予了蝙蝠俠電影一種前所未有的氣質：黑暗，沉鬱，關照超級英雄屬於人的那一部份。這種人性意識的覺醒一改正邪二元簡單對立的索然寡味，使角色以及故事豐滿立體地彷彿觀眾能夠親手觸摸得到。但在蝙蝠俠系列的作品中，這種覺醒並不是始自諾蘭，早在上世紀80年代，還算菜鳥的漫畫家法蘭克米勒就意識到要給暮氣沉沉的蝙蝠俠系列漫畫帶來新的生機，最關鍵的不是講述英雄的榮光，而應該是英雄的困頓。
　　有困頓，才會有新的榮光。一直處於高潮，就會讓人忘了高潮的味道。
　　於是1986年誕生了蝙蝠俠漫畫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作品——《蝙蝠俠 黑暗騎士歸來》。這一系列漫畫在20多年後被改編成上下兩部動畫電影。可惜這一年諾蘭的三部曲之三《蝙蝠俠 黑暗騎士崛起》上映的如火如荼，整個世界都成了諾蘭的粉絲，動畫幾乎被完全掩蓋。兩者在題目上的近似甚至讓很多人認為動畫不過是電影的周邊衍生品而已。
　　雖然一個是Return，一個是Rises，從詞義上看也的確有點像，但兩者在故事上卻毫不相干。而且，《黑暗騎士歸來》在黑暗程度上更甚於《黑暗騎士崛起》，好歹在《崛起》中我們看到的還是克里斯蒂安貝爾和安妮海瑟薇養眼的臉，在《歸來》中，布魯斯韋恩真正垂垂老矣，可憐的貓女，甚至成了加菲貓。
　　在創作漫畫之初，法蘭克米勒一臉壞笑地想：我已是個快奔30的人了，而蝙蝠俠還他媽的永遠是29歲，如果我比蝙蝠俠還老，該死的我會遭咒罵的。
　　《歸來》中的超級英雄們，不再春風得意，不再左右逢源。別說拯救世界了，他們連自己的身體都快對付不了了。也難怪當初的讀者在看到新一期漫畫上白髮蒼蒼的蝙蝠俠時會驚掉下巴。
　　上世紀八十年代，冷戰結束前美蘇關係最緊張的時期。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手指一動就會爆發毀滅性的的戰爭，對時政保持敏感的漫畫家們尤其喜歡在這個題材上做文章。《歸來》就是以美蘇冷戰為背景，不過故事中的冷戰已經升格為熱戰。國家之間打得熱火朝天，罪惡之城高譚市更是消停不得。蝙蝠俠因為二代羅賓的死而斂起了鋒芒，一歸隱便是十年。直到叫囂的變種幫讓他忍無可忍，重新穿上了蝙蝠戰衣。
　　或許，也是心底對以暴制暴的那份渴望從未熄滅吧！
　　可是，十年的時間即使沒消磨掉他的鬥志，身體也不可避免地在走下坡路。布魯斯韋恩去挑戰變種幫頭目時，老管家阿福說了一句：他現在處於鼎盛期！
　　言外之意，你蝙蝠俠卻早已不再鼎盛了。
　　世界上唯一不用追求的東西，就是年齡。其實漫畫家們創作諸多超級英雄，有一個附加的功能就是滿足人們潛意識中對永保青春的渴望。港漫和日漫中常見到一些強大的老頭，這大概是受武俠思想的影響，但在美漫中絕少有滿臉皺紋的超級英雄。上世紀40年代超級英雄批量誕生的時候他們就是一臉英氣勃勃，幾十年後，歲月幾乎不曾在他們身上留下什麼痕跡。曾經青澀少年的讀者依然飽經滄桑，看到當年的超級英雄依然年輕，或許能喚回一絲青春的寬慰。
　　但法蘭克米勒沒有要讓讀者和觀眾寬慰的意思。
　　蝙蝠俠被更加強壯的變種人首領打倒，折斷了臂膀。
　　到這裡不能不讓人聯想到電影《黑暗騎士崛起》中的蝙蝠俠。電影中的蝙蝠俠傷的更慘烈，硬生生被貝恩折斷了腰椎，帶給觀眾的視覺和心理刺激更為強烈。電影和動畫異曲同工地以蝙蝠俠的肢體傷殘作為將他打入低谷的手段。蝙蝠俠的能力一部份來源於高科技打造的戰衣、兵器，另一部份來源於殘酷訓練打造出的高強體能。他幾乎從來不使用槍枝等熱兵器（蝙蝠戰車上的槍炮不算），那身體就成了戰鬥的基礎，折斷他的手臂或者折斷他的腰椎，都是為了徹底毀滅他的戰鬥力。
　　但是無論貝恩還是變種首領，都忽略了蝙蝠俠最重要的力量來源——精神。
　　身體再強壯，家底再殷實，沒有強大的精神支撐，任誰也無法孤獨地、百折不撓地對抗源源不斷的黑暗勢力。蝙蝠俠不是超人，超人天然被母性的發達文明刻上了維護正義的基因，他其實更像一個神一般的存在。而蝙蝠俠終究是一個名叫布魯斯韋恩的人，一個始終過著雙重生活，獨自忍受著誤解與打擊的人。這才是布魯斯韋恩真正的強大之處。
　　對於韋恩如何從逆境中掙脫出來，電影和動畫同樣選擇了不同的表現手法。電影更直觀，其象徵也更直白：爬出深井。深井最初被看作是幾乎無法被征服的困難，觀眾看到韋恩越過障礙攀上懸崖時，就明白無誤地知道他不僅克服了眼前的障礙，更是又跨過了心理上的障礙，變得更為強大。而動畫則晦澀地多，受傷的韋恩回到蝙蝠洞的最深處，同時也走到記憶的最深處，回想起父母遇害的那個晚上。那個夜晚徹底改變了韋恩的人生，同時也是他最痛苦、最想逃避的東西。恰恰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正是他的力量之源——恐懼。
　　當你成為恐懼本身時，你就不再恐懼。
　　動畫沒有像電影那樣給觀眾直接的啟示，而是讓一隻自黑暗中飛出來的面目猙獰的蝙蝠告訴我們：即使折斷臂膀，布魯斯韋恩依然是高譚市令所有罪犯恐懼的蝙蝠。
　　接下來的事就很簡單了，精神勃發的蝙蝠俠，輕鬆地收拾掉了變種幫首領，變種幫的一部份甚至成為「蝙蝠俠之子」，成了蝙蝠俠的擁躉。
　　整個《歸來》的上部雖然有起伏有高潮，但整體上帶給觀眾太大的驚喜。小丑在片尾的咧嘴一笑，才真正令人不寒而慄。真正的高潮，在下部才到來。
　　關於小丑多說一點。相比於小丑，變種首領以及雙面人都是小玩意，這個漫畫史上最著名的反派讓蝙蝠俠吃了無數的苦頭。諾蘭電影《黑暗騎士》中，希斯萊傑的小丑簡直精彩到無以復加，可以說他的存在將電影第二部推到了一個無法被超越的地步，可惜天妒英才，在此向他致敬。動畫中的小丑也沒希斯萊傑那份神采。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