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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侵--Mama

妈妈/母侵(台)/尸人保姆(港)

6.2 / 191,149人    100分鐘

導演: 安迪馬希提
編劇: 尼爾克羅斯 安迪馬希提
演員: 潔西卡雀絲坦 尼可拉科斯特瓦爾道 梅根查本提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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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滂沱

2013-05-03 02:21:09

隱蔽與窺視


導演Andrés Muschietti(安德斯·穆斯切蒂)在五年前拍過一部三分鐘的西班牙語短片《媽媽》,本片擴寫了短片的故事,找來了最近幾年大放異彩的「准影后」傑西卡·查斯坦扮演女主角,由美國環球公司發行,將安德斯當年的小作坊電影推廣至好萊塢的廣闊世界。這種做法近年在歐陸影壇非常常見,西班牙的《死亡錄像》和瑞典的《龍紋身的女孩》、《生人勿近》都在好萊塢重製過,哈內克的《趣味遊戲》在好萊塢翻拍時甚至一丁點改動都沒有,完全照搬自己的本土製作。他們的相同點是:恐怖和犯罪題材,比本土原作要成功的商業業績,通過好萊塢這個更大的平台讓全世界都認識自己。

本片是西班牙導演安德斯首次打進美國市場,也是他本人在電影長片領域的初試啼聲。根本沒有他的其它作品以供參考,沒法了解導演的風格取向和藝術愛好,所以我們就本片最後成片的成果來論本片。僅就這一部電影來說,我認為安德斯導演確實比較喜歡希區柯克,不光《媽媽》中有完全照搬《後窗》結尾的「閃光燈照明」橋段,我認為全片的犯罪中心主題是完完全全的希區柯克式的「窺探慾望的壓抑與釋放」。看完本片的觀眾都會一致認為這是一部典型的母女情深的電影,優質煽情的配樂、精緻溫柔的畫風、感情充沛的表演,多方面綜合到一起,形成了這部表面驚悚卻內心溫暖的情感糾葛類電影。觀眾看本片時,似乎心裡從未認為故事裡遲遲不露面的怪物是個《異形》系列和《午夜食人列車》之類電影中常見的冷血殺手。片頭用短短五分鐘時間就坦誠交代了是怪物養育了故事中的孤兒小姐妹,觀眾也當然知道這對純潔卻不幸的小姐妹和代表影片中陰暗面的怪物一起生活了五年,怪物就是媽媽(當然了,情節中其實女主角傑西卡·查斯坦是小姐妹的養母,查斯坦這個突破自己以往表演類型的搖滾辣媽角色也很重要,後面會單獨說到)。

所以電影中的小姐妹無論舉動有多反常,我們只認為她們就像我們在現實中看到的新聞一樣,孤兒從小被遺棄到叢林中,多年後被救出,大家發現他們完全是動物的習性。這種角色不僅不是反面的,而且能引來觀眾額外多的關注和同情心。故事中的精神病學專家和查斯坦扮演的養母,從學術和生活兩個角度都漸漸意識到這對小姐妹不僅是不會用刀叉吃飯和睡覺不上床而已,她們還有更多秘密,影片前段有幾處恐怖橋段,表現姐妹的舉動反常,突然躥出來、生硬地看著大人們等等。但觀眾因為影片的母女情節設置和溫柔的表現形式(大家都知道被救出山林的姐妹拒絕接受城市生活是因為她們想念山中的「媽媽」,鏡頭的色調和剪輯也沒有展現任何冰冷之處),看到小姐妹的反常行為,並沒有像看猛鬼街或猛鬼追魂系列那樣感到「這一切好邪門啊!太變態了!」觀眾愛著故事中反常的角色,同時快速增加了對故事的好奇心。

影片最明顯的懸念是導演一直不肯揭開怪物的面紗,大多數鏡頭裡,我們只能猜測怪物的樣子,比如片中非常經典的小妹妹在房間中和怪物媽媽拉扯毛巾的戲,而且我們更多的時候是望著暗得幾乎什麼也看不見的螢幕。但觀眾的好奇心越來越強的原因除了怪物的形態,影片還有一支更重要的伏在暗中的懸念:故事中小姐妹與生母、「媽媽」、繼母、阿姨之間情感糾葛,像觀看家庭溫馨劇一樣,想知道故事的最後,誰和誰在一起。

觀眾好奇心增加的結果就是觀眾的窺視欲也成倍增加了。這是希區柯克制造懸疑的基本觀點。希區柯克的代表作《後窗》和《驚魂記》就讓角色帶領觀眾一起偷窺,角色因為偷窺而犯罪(諾曼·貝茨)或惹上麻煩(《後窗》直接就是一個「偷窺的故事」),觀眾因為偷窺而獲得滿足的觀影體驗。我們遇到過很多平庸的電影,就因為故事不能吸引觀眾,螢幕內折騰得天翻地覆,觀眾卻始終「你們折騰唄,關我鳥事」。而滿足偷窺的慾望就能立刻提升觀眾的參與感。本片有一例:

電影3分10秒處,小姐妹的爸爸殺了老婆然後逃了,盧卡斯第一次出場,去他哥哥家,房子已經被警察圍了,盧卡斯下車直奔警察。細心的觀眾會發現,盧卡斯從下車就一直是鏡頭跟在他後面走,盧卡斯跨過了一條黃色警戒線,走到警察面前,後面的鏡頭也越過了的警戒線,徑直走到警察身後再轉身拍盧卡斯和警察的過肩對話。警察還說「嘿,不要穿過警戒線」來提醒觀眾警戒線的存在。然後主角和鏡頭就一起穿過去了,增加了「犯罪現場」的臨場感和參與感。這類似於一種「觀眾就像主角的朋友,也親臨現場」,我們把這場戲的鏡頭當做觀眾的主視角,觀眾和盧卡斯一起下車同時向辦案的警察奔跑,以求快速獲悉案情。結果是鏡頭越過警戒線後,跑得比盧卡斯還快,比盧卡斯站得還離警察近,好像觀眾比主人公更著急知道真相。

觀眾通過電影中這些潛移默化的影響,隨著劇情的進展,越來越想知道在這個複雜的親情故事中,各角色最後的歸宿。所以一直到結尾,我們愛上了劇中所有角色,包括「媽媽」,我們也就愛上了這部電影,雖然情節的小瑕疵、小生硬和小不合理有很多,但我們就是愛上它了。

如果試著將本片的主要情節簡化,你會發現這是一部「我家有陌生人潛入」的犯罪電影。影片的懸疑、恐怖和它們帶來的觀影樂趣,主要體現在觀眾始終跟著傑西卡·查斯坦和心理醫生代表的成人世界一起去尋找潛入者的蛛絲馬跡。故事中查斯坦的角色是繼母,收養小姐妹前是一身搖滾打扮的樂隊貝斯手,和男朋友過著「沒懷孕就是萬幸」的同居生活,直到男朋友的一對侄女進入她的生活。表面上是一個按部就班的「搖滾樂手回歸正常生活」的浪子回頭電影,查斯坦和男友雖然貧苦卻充滿善良,因為搖滾樂的外表被外界誤解(以小姐妹那正直得有點可笑的阿姨為代表),因為巧合,領養了一對內心充滿創傷的、天使般美麗的姑娘,最後搖滾樂手盡到了做母親的責任,在一系列的經歷中成長,最後和小天使們幸福地團聚。這看似是一部茱莉亞·羅伯茨或者瑞妮·威瑟斯龐特別擅長的那類電影,只不過片中試圖橫刀奪愛的是一位monster,觀影完畢後,我們很容易把《媽媽》當成一部茱莉亞·羅伯茨電影,但是請千萬不要忘記,本片是希區柯克粉絲拍出來的。

法國流行過一陣新小說派,其中的重要人物阿蘭·羅伯·格里耶有一部代表作《嫉妒》。講一男一女的家庭和情感生活,故事中沒出現過第三個人,但我們會發現,小說實際上是一場三個人的社交活動,吃飯的時候三套餐具,起居室談話的時候三把椅子。其實我們都明白,故事的敘述者是女主角的老公,男主角是他老婆的情人,敘述者一直在暗中觀察他們兩人的行動,希望抓住這對情人之間的暗示性資訊,以獲得他們偷情的確切證據。換言之,敘述者是整個故事中像幽靈一樣躲藏起來的「嫉妒者」。而這部《媽媽》,故事裡潛入房子、趁監護人睡覺時出來和小姐妹玩耍的「媽媽」也是一個窺視者和嫉妒者。所以整部電影的恐懼效果全出於此:觀眾跟隨主人公通過蛛絲馬跡不斷去發掘秘密,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和主人公卻被本片的monster全程窺視者。窺視者被自己沒有發覺的人窺視,我認為這是同類電影中的一個新方向。

《媽媽》作為安德斯·穆斯切蒂導演的處女長片,雖然確實存在一些滯澀和牽強的地方,但他在本片中表現出的「年輕人很有想法」,讓我們期待他在這次小試牛刀後,在未來為我們奉獻更加成熟優秀的作品。

PS. 傑西卡·查斯坦在本片中的「龍紋身媽媽」突破了她以往所有角色類型。這個角色在故事中表現出來的不羈、直爽、大膽、執著、赤誠,我們能從現實中的任何一個普通的搖滾樂手甚至所有畸零人身上找到。這個角色的樂手身份,不僅僅是讓角色從外觀上看起來更酷而已,而是用角色的性格統領了整部電影,龍紋身媽媽的每一處品質都在故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僅僅這一條理由,就讓所有人認為傑西卡·查斯坦不知不覺間已經成為了好萊塢演技最好的女演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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