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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戲還在後頭--You Haven't Seen Anything Yet

你们见到的还不算什么/好戏还在后头/你们还什么都没看见

6.5 / 1,680人    115分鐘

導演: 亞倫雷奈
編劇: 亞倫雷奈 Laurent Herbiet
演員: 馬修亞瑪希 蘭伯特威爾森 米修比哥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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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首的秘書

2013-04-27 08:39:23

你們見到的還不算什麼 Vous n'avez encore rien vu, 2012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這是九十多歲高齡的導演阿倫•雷乃拍出的電影,它進入了坎城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展映時獲得了廣泛的好評,卻也可以算是顆粒無收。對這部電影的評價普遍不高,大多是因為人們一見導演大名便開始撇嘴,厲害一點兒的便開始討論結構、倒騰影史,希望從這些老東西里尋出解讀電影的蛛絲馬跡。戲、戲中戲、戲中戲中戲,各種解釋就這樣解釋著,但就是解釋不到影片本身,想來不僅是緣木求魚,也是逼界一大奇觀了。其實人們往往對大師沒什麼耐心,不關心大師在敘述一件什麼樣的事情,人們只關心一個能創新的大師這回是否又創新了,一個懂色彩的大師這回是否更絢爛了,於是大師就真真被遺忘了。
電影的確與眾不同。之前談論起電影總是喜歡從故事入手,而這次不得不從它的結構入手,因為如果要擯棄結構,對於本片的理解可能就會僅僅停留在表面上。想要搞清楚本片到底說了一件(或者是幾件)什麼事情,就必須搞清楚它是如何講述整個故事的。不過需要說明的是,對於結構的闡釋應該為劇情服務,如果把結構抽離出來,用結構的眼光把這部電影簡單化,甚至是把導演和編劇的構思和意圖簡單化,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影片主體的故事就是俄耳甫斯的愛情悲劇。無論是本作中的《歐律狄刻》,還是諸如《奧爾菲》等改編,故事被一遍遍翻新、一遍遍解構,又被一遍遍搬上舞台,只要演員還在,永遠還是那麼扣人心弦:俄耳甫斯與歐律狄刻一見鍾情,但卻兩次見到其情人,歐律狄刻痛苦離去,卻在途中遭遇車禍意外死亡。俄耳甫斯痛心疾首,與旁觀者死神達成協定將其救出,條件是天亮之前不能面對面見到歐律狄刻。然而在等待天亮時,俄耳甫斯不能忍受內心對歐律狄刻不忠的懷疑的煎熬,回過頭去,導致歐律狄刻永赴地獄。在臨走之前,歐律狄刻說出了事情的真相:為了不讓自己劇團可憐的老頭被趕走,她不得不和團長成為情人。然而為時已晚,俄耳甫斯只能遺恨終生。旁觀者再次出現,力勸俄耳甫斯赴死。為了再次見到歐律狄刻,俄耳甫斯選擇了自殺。兩人最終在城外的樹林當中相見,再不分離。
電影當中表演這一齣劇目的共有三組主演,依年齡來看是老中青三代。年齡最老的一組主演了幾乎全部內容,中年與青年兩組貫穿始終,互為補充;另一方面,年輕一組又和老、中兩組區別開來,形成了螢幕裡和螢幕外兩種截然不同的樣式和層次。話劇一開場,便是年輕演員們在工廠當中推著汽油桶,拉著只有一根弦的「小提琴」。屋子僅僅用立著的門代替,一個巨大的鐘擺在所有佈景之間穿梭表明時間的流動。而在另外兩組表演之中,演員們則在咖啡廳喝火車站當中行走。現實和虛幻的互相交替,極大地豐富了整齣戲劇的厚度,我所說的厚度,既是時間上的概念,也是情感上的概念,因為無論是什麼年齡,什麼年代,在什麼地方,說著什麼樣的語言,臉上有什麼表情,表達或者不表達,愛都在心中。時間跨度拉開,表達方式多樣化極大地豐富了「愛」的內涵,也就是我所說的厚度。
然而還沒有這樣了事。在片中,劇作家安托萬去世,請求曾經在《歐律狄刻》當中扮演過角色的所有演員來到自己的別墅中執行他的遺囑,也就是通過影像資料評價一個年輕劇團對這部作品的演繹。出人意料的是,在劇團排練錄像放映完後,安托萬走出側門告訴大家,將大家聚在一起是想證明各位是否仍然還愛著他。作家和演員終於相擁在一起,故事本可以圓滿收場,但卻還沒有結束。當天,安托萬投河自盡。
這個故事看上去似乎簡單甚至有點兒荒誕,好像僅僅是一層外殼將《歐律狄刻》包裹起來形成了戲中戲,但其實卻比這複雜許多。在影片開頭,安托萬的管家提到劇作家安托萬如果熱愛某個地方,他就會在那裡買一座房子。不久,他又提到安托萬愛上了比他小二十五歲的姑娘。在姑娘離他而去之後,他再也不為她們買房子,並且精神狀況從此大不如前。由此可見,買房其實並不是安托萬平日的一種癖好,他是為曾經的情人們買房,最後所有這些房子都變成了他或成功或失敗的愛情的見證。《歐律狄刻》第一任女主演第一個到達安托萬的居所;在管家向她敘述了安托萬最後的日子之後,女主演意味深長地對管家說,安托萬唯一值得相信的地方就是他的品味。我想這句話除了對安托萬作為劇作家所特有的戲劇性特質的描述之外,恐怕對他的個人生活也有一定的暗示。在影片結尾我們發現,《歐律狄刻》的第三任女主角驅車前來弔唁安托萬,而她事實上也正是離安托萬而去的那個女人。由此看來,安托萬把所有人召集過來評價年輕劇團的表演、希望再次上演《歐律狄刻》,直到最後跳河而亡,其實都是因情所致。安托萬作為《歐律狄刻》的寫作者,很大程度上是將自己拆分成了其中的所有角色,然後用自己真實的生活一一加以詮釋。他會像俄耳甫斯似的將眾人招來,希望以此來檢驗大家是否還愛他,證明白己懷疑的多餘;他也會化身自己生活中的歐律狄刻,擁有眾多情人卻只有一個真愛;他是劇中的死神,窺探著周圍所發生的一切,預知結果並引人投向死亡;他甚至也是劇中歐律狄刻的情人馬蒂亞斯,為了自己心愛的人的離開而臥軌自殺——當然,他選擇了沒有痛苦的那種方式。寶刀餵血,他用自己的生命成全了《歐律狄刻》,解釋了自己想要表達的所有思想。
大結構套著小結構,小結構當中又存在著諸多層次,這些看起來無比繁複的結構緊緊咬合起來,在阿倫•雷乃的鏡頭之下變得無比感人。結構主義對本片的解讀數不勝數,但實際上我們還是會不可救藥地沉浸在《歐律狄刻》悽美的故事當中。我想這也就是這部電影的魅力所在。
好戲到此為止了嗎?可能確實已經完了,但我又隱約覺得它並未結束。如果老演員會被小演員感動,安托萬會成為所有演員的俄耳甫斯,那麼這部電影的導演和編劇、九十一歲的阿倫又處在什麼樣的位置上呢?
所以我寧願相信你們見到的還不算什麼,好戲還在後面。歐律狄刻和俄耳甫斯終於在樹林相見,並且永遠不分開,天上群星閃爍,影片戛然而止,片尾響起音樂——
When I was seventeen…
一句唱罷,淚流滿面。那年我十七歲,這裡藏著阿倫多少歲月,多少愛,多少辛酸?九十一歲的阿倫•雷乃在這部電影中用上了自己一輩子所積攢下來的御用演員,這些演員見證著這個導演的成長,這個導演的成功,到現在,他們或許也見證著這個導演的衰老,這個導演的存在。記得去年展映時節,阿倫顫顫巍巍地步入坎城電影節,顫顫巍巍地答記者問,顫顫巍巍地離開會場,看著一旁座無虛席的知名導演的新片發佈會,而這邊自己堂下的記者卻寥寥無幾。
It was a very good year.
潮流確實已經遠去了,但我還是相信酒是越老越醇,越醇越香。但如果有一天,老酒也要盡了,如果有一天,那個巨大的鐘擺又被死神握在手中,那些美好虛幻的印像在腦中逐漸消亡,除了遠在天邊的敬重和欽佩,這位老者還會得到在這世上應得的愛戀嗎?到此為止,《歐律狄刻》算是真正結束,然而我希望好戲永遠不要停止,希望它們還在後面。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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