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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的烙印--The Hunt

狩猎/谎言的烙印(台)/诬网(港)

8.3 / 364,786人    115分鐘

導演: 湯瑪斯凡提柏格
編劇: 托比亞斯林道赫姆 湯瑪斯凡提柏格
演員: 麥德米克山 湯瑪斯博拉森 安尼卡威德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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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枝煙

2013-04-09 07:21:30

謊言之惡


早年讀過戈爾丁的小說《蠅王》。一部淋漓盡致描述人性惡的作品,主角卻是一幫少不更事的孩子,年少無知的心靈如何慢慢綻放出惡之花,在人性幽暗的裂縫裡劣幣如何悄悄驅逐了良幣,隨著那書一頁頁翻開變得越來越觸目驚心。

你從來都無法低估一個謊言潛藏的殺傷力,如果它恰好正中一個社會的靶心。在《狩獵》里,這層底線就在於社會對於未成年人被性侵犯可能的「過度」防範。孩子出於「我不跟你玩了」之心撒的一個謊,經過層層發酵,毀掉一個男人本來走向幸福的人生。

但之所以說「過度」,是因為法制本身無可厚非。韓國電影《熔爐》講的也是未成年人遭受性侵犯事件,相關法律的不健全正是相對灰暗結局的重要因素,在一個正義無處申張的社會裡,對孩子純真的基本保護都談不上,又何來「過度」一說。

由此可窺見西方社會在針對未成年人犯罪上的嚴苛法度,儘管它某種程度上構成了片中這個男人冤屈和痛苦的動因,但顯然錯不在法律:如果沒有如此縝密而滴水不漏的保護,又怎麼有孩子天真無邪的成長。在美國,社區里住著多少有案底的罪犯,都可以在網上公開查詢,完善的社會裡,信用是「應該」經不起有污點的。

——那麼是誰的錯呢?米克爾森扮演的這位獨居男子,正在逐漸緩和與前妻關係、越來越頻繁地能見到長大的兒子、和新女友創造新生活的幸福路上,然而,這位幼稚園老師平日生活里一句無心的告誡,卻誘出了女童心中的小小邪惡,進而被小鎮上的人們放大為萬劫不覆的魔鬼,從此打開了他的潘多拉之盒。

沒有人真正在乎到底什麼是真相,這才是《狩獵》最令人膽寒的地方。人們只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謊言、一個由頭、一個流言擴大的漩渦,他們很少會應用理性去思考、動用實踐去探知事實,而是相信和推定,在下結論的同時也撇清了自己,在預設的立場下不惜以傷害無辜者利益來拔高自己的邊界。這是一個吃人的「狗鎮」。

溫特伯格以北歐電影特有的冷靜和沉鬱,來講述這樣一個殘酷的故事,這使得觀影過程異常地壓抑和憤怒,卻幾乎全程得不到發洩。對於觀眾來說,這樣的壓力也太可怕了,那種窩囊的感覺,甚至會滋生出想要報復社會的衝動。面對拒絕提供解決辦法和人性溫暖的群氓,有什麼理由要求主人公諒解和忍讓?

不得不說,在地球的任何一個角落,酷愛道德審判都是市民階層的一大嗜好。總是提防和警戒,卻總是一犯再犯,有多少人在這樣的包圍中被迫走上絕路,或從此消沉、一蹶不振,或狹隘地與社會對抗、再也不信任愛和寬容。而周圍的看客嗤笑著露出尖利的牙齒,彷彿眼前是一道佳餚。

突然想起了魯迅的《狂人日記》,滑稽的是,那小說是呼籲「救救孩子」,而《狩獵》的一切都是由一個孩子帶有惡意的造謠起始。在北歐小鎮的寂靜和嚴寒中,溫特伯格將情緒一點一滴地積累成萬年寒冰,最後又借平安夜的教堂這麼一個最適合爆發的場合,做了一次算不上爆發的爆發。

影片結尾,一年過去,冤屈澄清,一切似乎風平浪靜,原先決裂、遠離甚至反目成仇的朋友們似乎又重歸於好。但暗湧之下,觀眾也和米克爾森一樣,無法相信所有的過去可以假裝沒發生過一樣。導演也不信,他安排下那一槍,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和解是虛偽的,笑容和擁抱是假惺惺的,表面上的友情是徹頭徹尾的易碎品。

只是:為什麼要和傷害過你的人握手言和?借用作家野夫的話說:「刺已經扎進我們肉里,需要剝皮或許才能拔出,幹完髒活的人,沒有如此輕鬆就能洗底的」。魯迅有言在先,一個都不寬恕,最適合贈給米克爾森。相逢一笑絕沒有這麼容易,卑劣而說謊成性的人,總有一天要面對末日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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