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人尋味：Max和Noodles間的複雜感情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關於故事的結局以及引申出來的Max和Noodles之間的複雜感情，有點話想說。 曾經患難至交的兄弟竟走到如斯田地，Max和Noodles，究竟誰更可憐？Max最後故意激Noodles，說什麼他搶奪了本該屬於Noodles的一切，卻讓Noodles不明真相地愧疚了三十五年。他那麼激動，Noodles卻那樣平靜，Noodles在知道真相後問心無愧了，可Max呢，他視女人如糞土，為了一個金錢堆出的夢想，唯一珍視的兄弟終於也被他出賣，這一切換來了表面風光的三十五年，可到頭來一切浮華不過是空歡喜一場，他到死都無法面對自己。 也許還沒有那麼簡單，我總覺得Max和Noodles的感情有點超越兄弟之情。如果說兄弟之情的話，他們兄弟一共五人（加莫胖子六個），除開最早死掉的Dominic，還剩四人，為什麼Max和Noodles兩人的感情卻最與眾不同，從少年時就是。 Max加入他們小幫派一事是Noodles促成的，他們兩個的相遇本來就有種「一見鍾情」的感覺，而且是Max主動。搶醉鬼這件事本來跟路過的Max沒有什麼關係，他也不是什麼好人的料，可他偏偏要攙和一腳，更像是一種搭訕。 後來兩人再次遇到是在街邊，Max在卸東西，由於上次搶醉鬼那件事被Max搞黃，Noodles一看到他當然就過去找碴了。Noodles搶了Max的懷錶，Max有點急了，這時警察佬過來，Max明明可以順水推舟給Noodles一個教訓，但他卻替Noodles解了圍。這裡也許還可以理解為Max很想加入他們的幫派所以才故意示好，可是又該如何解釋Max對Deborah的反感呢？ Noodles喜歡Deborah並沒有讓其他兄弟覺得心中不爽，可Max卻相當在意，他不喜歡Deborah。Noodles和Deborah幽會時他去攪局；Noodles出獄後再遇Deborah時，Max站在門邊一臉不爽地遠遠看著他倆，終於忍不住，三番兩次叫Noodles過去。但是讓我們想想為什麼呢？Noodles曾經對Deborah說過，你們（指Max和Deborah）太過相像，所以你們不喜歡對方。連Noodles自己也看出來了Max和Deborah互相之間的敵意，可他卻沒有深思一下這完全都是因他而起。 也許Deborah不願意和Noodles在一起除了因為自己的胸懷大志外，還摻雜有一些委屈和失望的情緒。每次Max叫Noodles時，Noodles總是會依依不捨地草草和她結束談話去找Max，Deborah是個很有想法的女孩，她內心的驕傲和虛榮不允許自己受到這樣的對待。她總是說「Go on,Noodles.Your mother's calling you.」眼裡毫不掩飾她的輕蔑，但又隱隱有種期待，期待Noodles能對Max說句拒絕的話。可事實證明Noodles雖然愛她，但他放在第一位的永遠是兄弟。Deborah無法忍受Noodles和Max之間超兄弟的友誼，也無法忍受Noodles永遠這樣做一個混混。她決定要離開向更高的地方攀登。Noodles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可他們明明彼此相愛卻為什麼不能在一起？他情難自禁，他強姦了Deborah，他要她和自己一樣痛苦，他要她永遠記得。（這裡我很理解Noodles，但是我強烈鄙視他這種行為。） Deborah離開Noodles後，Noodles一度意志消沉，當他回來，他看見Max買了一張古董教宗椅，Noodles問他買來做什麼，Max說當然是用來坐的，這無疑是一種挑釁，大家都是兄弟，他Max什麼時候竟要擺出高高在上的老大姿態了？Noodles坐下來要了一杯咖啡，看看大家，無人說話，氣氛格外緊張。 可是Noodles終究沒有說什麼，因為他確實很長一段時間都對兄弟和生意不聞不問，他或許是覺得愧疚。Max笑了，他彷彿還覺得不夠似的，他又把錢拿了出來，說什麼當你在「放假」的時候，兄弟們可是拚死拚活，這是你的一份。這叫Noodles情何以堪？他說，你們可以來找我啊。結果是被大家嘲笑了，因為Deborah的離開，他竟然抽大煙抽得連兄弟都認不得了。Max對於這件事一定是耿耿於懷，他一向不掩飾自己對Deborah的厭惡，他對Noodles說不要把女人攪合進來。這讓Noodles無法忍受了，他就是為了兄弟，為了生意，連愛人要離開都沒有辦法去追去解釋去挽回，只能跟她到車站遠遠地目送她離開。他問Max那Carol在這裡算什麼，你們準備去哪度蜜月，好像也有嘲笑的意思，或許內心當中是覺得不屑，憑什麼你在這兒和女人卿卿我我還買了張古董椅子一副老大姿態，而我和心愛的人分道揚鑣了還要來聽你說教。 而Max接下來的舉動更加讓我覺得不妥，他被Noodles一激竟怒吼著叫Carol即刻滾出去。接著好像是給所有人一個臺階下，他說：「我對付女人是不是很有一套？」然後他笑了，跟著大家都笑了，導演還給了Max一個特寫，氣氛突然輕鬆下來，然後電話響了。 我覺得這裡很蹊蹺是因為Max根本無需當著大家的面發那麼大的火，Noodles不過是這麼嘲諷一下而已，他卻向他吼道：「我根本不在乎她！你要她現在滾出去嗎？」然後沒等Noodles說話他就把Carol趕出去了。他竟然如此失態。 好吧，也許Max是真的視女人如糞土的，也許他真的是對Noodles情有獨鐘。可是無論如何，Noodles再重要也好，他還是及不上常駐在Max心中的，那個閃著金光的發財夢。他給過Noodles選擇的機會，Noodles卻不想開創新生意，他覺得有必要把Noodles甩掉。這裡再一次證明了Noodles說的，Max和Deborah是如此相像。他們都對Noodles情有獨鐘，可他們最終都選擇了離開Noodles去跟隨自己的野心。 終於Max決心要甩掉Nooldes，既然Nooldes都可以不要，他更不會在意另外幾個兄弟的生死了，他於是設計讓Nooldes出賣自己，Nooldes為了保住Max性命真的上了鉤。Max卻買通了警察，害死了另外兩個兄弟，自己詐死，還拿走了他們共同存下的所有的錢去開創新事業。Noodles打開保險箱時發現錢一分沒有了，他雖然覺得蹊蹺，但由於殺手們的追殺他也沒有時間細想了，一人獨自遠走他鄉，且三十五年來一直認為是自己害死了兄弟們。 Max終于飛黃騰達了，很多人不理解為什麼Max和Deborah會走到一起，甚至有人覺得他們倆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有一腿。當然不可能了，由於Noodles的關係，他們從前一直是互相討厭對方的，可以斷定，他們倆走到一起也絕不是因為愛情。 而且我認為，還是因為Noodles的關係，所以Max和Deborah才會在一起。這事兒肯定是Max主動的，Deborah不過是因為自己老了，無所依靠才會委身於他。Max知道自己已無顏面對Noodles，儘管他沒有一天不為此感到煎熬。他越是煎熬，便越是要把Deborah拴在身邊，因為那是Noodles心愛的女人，Max潛意識裡好像要向Noodles證明（儘管Noodles遠在他方）：你看，終究是你錯了，你當初為什麼不聽我的大家一起大幹一番事業呢。現在你的錢是我的，你心愛的女人也是我的，是你錯了Noodles，怪不得我。 其實這更像是一種心理安慰，說明Max內心一直不能忘記Noodles，其實真正三十五年活在愧疚中的又何止Noodles一人呢。他連給兒子取的名字都是David，Noodles的名字。 最可笑的是一切名利到頭來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三十五年後他們終於再次見到彼此，Max向Noodles坦白，他要求Noodles殺了他，他拿出那塊懷錶，那塊在最初的最初讓他們結下情誼的表（他一直保留著！），看了看時間。他說，"When you've been betrayed by a friend,you hit back.Do it."當你被朋友出賣時，你應該回擊。拿槍吧Noodles，那眼神幾乎是在哀求。 Noodles看了看他，走到了房間的另一邊（靠近出口的小門），他說：「You see,Mr.Secretary...I have a story also.A little simpler than yours.Many years ago I had a friend,a dear friend.I turned him in to save his life...but he was killed.But he wanted it that way.It was a great friendship.It went bad for him and it went bad for me too...Good night,Mr.Bailey.」看到這裡我哭了。這也太糾結了好嗎，比言情小說還糾結。我還寧願Noodles拿槍一子兒崩了他呢。但是Noodles沒有這麼做（必須的，編劇就是要大家都難過），他只是向Bailey先生講述了一下他同一個生死之交的簡單故事。潛台詞：「Max是我永遠的好朋友，可他早已經死了。而Bailey先生，你對我來說是個陌生人，我們從來毫無瓜葛。」虐啊，淚…… Noodles走之前對眼前熟悉的陌生人說：「我希望調查結果能還你清白。一生辛苦如果是一場空忙，那太可惜了。」他的眼神是坦蕩的，問心無愧的，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而Mr.Bailey站在屋中，他低下頭去看手中的懷錶，表情像是悲從中來。鏡頭往下切，那懷錶被他緊緊地捏在手裡，那力度像是要把圖案印在拇指上了。（PS：很無聊地說句，他竟然塗了護甲油啊好亮的指甲片。。。= =喂，意境全被這句話給毀了。） 最後，Mr.Bailey跳入翻滾著螺旋滾刀的垃圾車內自殺了，唉，讓我們還是叫他Max吧。Noodles看著垃圾車遠去，有些恍惚，那兩盞紅色的汽車尾燈逐漸變成了白色的車前燈，是一幫年輕人開著車過來，他們放著歌「God bless America.Land that I love...」他們叫囂著，在車上手舞足蹈著，有喝得神志不清的將手裡的酒瓶扔向Noodles，「哐」一聲砸在路面上……舊的時代終將過去，一切恩怨情仇都會成為歲月裡的往事，只留下幾抹淡淡的痕跡以及一些難以忘卻的深深的回憶。 到這裡我本以為就是影片結束了。沒想到還有，導演啊導演。鏡頭再切回三十五年前，Noodles在中國戲院抽大煙時的情景，他躺下吸了幾口，很有些難受地皺起了眉頭，然後眉目漸漸舒展，他翻了個身，雙眼微闔，面無表情。過了一會兒，他進入了迷幻狀態，他開心地笑了，隔著一層破舊的麻紗帳，他的笑容看起來美好得像個孩子。 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不勝唏噓。有關回憶裡所有的往事，也許我們需要記住的只是一個美好的笑容，就已經夠了。而為什麼笑，在笑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