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駭戰》：網路時代的廉價正義

曾經有人問中國最有名的影評人周黎明中國為啥老拍古裝片的時候，周黎明曾經給過這樣一種解釋：其實不管古裝還是科幻，表達的都是當下時代，美國人總用科幻表達是因為他們歷史短，而中國曆史太豐富所以容易借古喻今。

後來，陳凱歌導演用《搜索》表示了一把古典主義的他的時代關懷，但《搜索》里看待網路和傳統媒體其實並無區別，而所謂的時代關懷也缺乏足夠的當下感。其實，網路已經遠遠不是一個媒體工具，而是一種生態，每個人都有現實和網路兩個身份、兩個生命，拼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人格和生活，所以真正使用網路並對網路深刻了解的人表達對網路這個生態的人文關懷，或許其電影技法不夠紮實精妙，但一定有著新鮮夠味的網路時代氣息。

《駭戰》，就是這樣一部電影。所以這是一部拍給這個時代的電影。

【廉價的正義感與網路暴力】
《駭戰》原名《BBS鄉民的正義》，之所以改名是因為BBS在內地早已經不流行了，而影片本身也是改編自2006年台灣熱門的網路暴力事件，網路產品更新換代很快，但網路的生態早已經形成，所以你在《駭戰》里不用費力氣理解為什麼還是BBS，因為從BBS就滋生的廉價的正義感和情緒化的語言暴力，如今在部落格或者推特，只是改頭換面而已。

一個本來內部傳播的版主聚會的視訊被公開之後，激發了鄉民的憤怒，感覺個人命運被玩弄於版主手中，作為網路管理員權限太大，而版主視鄉民為草芥的態度更令人憤怒，於是鄉民的正義感被激發出來，一起人肉搜索展開。

所謂鄉民，片中有解釋說周星馳電影裡的圍觀者，用來指代那些只觀看不表態的人，《駭戰》中鄉民在網路虛擬世界的動漫玩偶造型上都寫著四個大字「出來面對」。而鄉民的正義感，更類似一種民粹主義：對菁英統治的反感之後，是情緒化的激進思想和行為，這種激進就是人肉搜索、網上人身攻擊，比起「打土豪、分田地」這種利益驅使，虛擬世界的施暴和攻擊更加廉價，但更容易被煽動，《駭戰》中背後隱藏了一場陰謀，導致鄉民所有的憤怒都發洩到了陳意涵身上，但這種網路暴力的可怕已經充分顯示出來了。而這種場景在內地觀眾看來毫無障礙，因為類似的網路暴力在我們的網路世界更是層出不窮，因為比起對岸，我們這邊的天朝子民更沒有現實中的話語權，而到了網路上表達自己觀點、情緒就加倍誇張了，與《駭戰》中台灣網路暴力事件相差不遠的銅須事件可能很多人都已經忘卻，但部落格上對不同觀點者惡意的污衊辱罵總是令人駭然。連不少影評人都因為對電影的看法與一些網友不同就遭到網友通過留言、郵件各種方式的威脅、恐嚇，包括筆者。

【技術宅的想像力 網路暴力的形象化】
導演林世勇曾經是個技術宅男，但出於對網路暴力事件的關注製作了短片，也正是憑藉這個短片引發了投資人的關注，當投資人說陳柏霖和陳意涵會來演這個電影，林導還有點發懵。但對於一個技術宅來說，肯定不甘心於用新聞紀實的方式來展現，也不會像我們陳凱歌導演一樣用電視劇那樣乏味的劇情片方式展現，他野心大到只肯山寨一下《駭客任務》，但虛擬世界部份用動漫方式展現，這是一種冒險，因為相比這個題材的嚴肅性，動漫方式會顯得有些兒戲，但如果熟悉網路時代的語言方式，這種方式接受起來也並不難。

林世勇在這條路上走得十分刻苦，其實片中陳意涵陳柏霖在虛擬世界的動漫造型的動作都是捕捉的真人動作，因此看起來與真人風格能夠對上，而虛擬世界用動漫方式表示網路暴力就很形象化，語言暴力被具象為一場場鮮血橫流、橫掃千軍的激烈戰鬥，在成本有限的前提下，製作出大量CG動慢鏡頭並輔以動作捕捉來表現，其實已經相當不容易了，也顯示了台灣電影在表現方式的創新上不遺餘力。

因為網路時代，就該有網路方式的語言。

【時代關懷衝破地域限制】
陳丹青看完《海角七號》說他十分感動，台灣終於脫離了大中華文化的束縛，能夠表達自身的命運與情感了。而從《海角七號》之後，台灣電影彷彿突然從純文藝路線中崛起，具備了本土蓬勃的活力和鮮活的姿態，台式小清新成了一種地域文化特色，但台灣電影同時也在披著青春電影的皮勇敢探索其他領域，比如表現黑社會時代變遷的《艋舺》，試水國際規模商業大片的《痞子英雄》，表現一代人迷茫選擇的《女朋友，男朋友》等等，而《駭戰》則是這種新鮮蓬勃的電影文化關懷時代的必然選擇，而當台式小清新以合拍的方式強襲內地——《愛LOVE》已經成功，《駭戰》中對於毫無地域限制的網路生態的關注，就更加沒有大陸還是台灣的顧慮了，網路時代，我們都在一個江湖，何況有賞心悅目的台灣本土產出的青春偶像，內地觀眾歡迎還來不及。


英國神劇《黑鏡子》最近在大陸很是風靡，英國人對現代社會和科技的尖銳洞察與刻薄反諷每每令人醍醐灌頂或者如坐針扎，這種觀察與表達能力是華語影視工作者暫時無法達到的，但並不意味著我們要錯失對時代的關注，如同《駭戰》所關注的網路正義，在《黑鏡子》第二季中也有類似的表達，在人類的生活越發網路化、資訊已經逐漸具有生命力的這個時代，忽略了網路給我們帶來的從個人人格到社會變遷的變化，就等於對自身不負責任。因此《駭戰》對於華語電影十分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