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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Les Misérables

悲惨世界/孤星泪(港)/音乐剧悲惨世界电影版

7.5 / 346,209人    158分鐘

導演: 湯姆霍伯
編劇: 維克多雨果
演員: 休傑克曼 羅素克洛 安海瑟薇 亞曼達塞佛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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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斑

2013-02-16 08:41:02

那些年,我們擼過的《悲慘世界》


追根溯源,從原著開始擼起。法國之所以會成為今日的法國,因為伏爾泰、盧梭和雨果。末一位文豪,小說寫得其實不怎麼講究,然情懷深沉悲世憐人,故影響頗深遠。

《悲慘世界》是個「愛一人便愛世界」的勸世故事,當然中間拉里拉雜有建築物和歷史故事亂入(老娘當年全憑一股子蠻力才看完的),但是整體上始終「善舉與惡行」明暗並進「大愛與小愛」雙線交織,烘托出「人道與秩序」之間的平衡取捨,一分二,二合一,在結構上算得很完滿。

Jean Valjean和Fantine都只是最普通不過的人,因為一次「小失足」後,所遇之人對待其過錯的態度不同,而得到了兩種截然相反的命運。
前者有幸遇到神父贈予銀器得到新生,脫胎換骨成為一個對世界充滿愛對社會有用的大好人。
而後者……設若酒館夫婦不是如此貪得無厭,工頭不是如此殘酷無情,設若在她賣掉頭髮賣掉牙齒的過程中有一雙如神父般的手將之扶起,Fatine也不至一步步往深淵中越發墮落。
所幸在生命的最後遇到了Jean,Fantine可以帶著安慰與希望,而非無盡的怨毒與憎恨,離開這世界。這世上的惡人,是被無處不在的惡意所催生出來的。倘如人人都似神父,不好說個個有黑歷史的都會變成Jean Valjean(畢竟酒館夫婦這樣的惡棍也是有的),至少不會有Fantine的悲劇。

不僅是因為對辭退Fantine一事感到責任,也是在她遭遇中看到了自己命運的另一種可能性,Jean方才對「完成對Fantine的承諾」一事如此執著,從而使得Cosette成為全書中最完滿最幸福的角色。
她的美麗、聰穎、純潔、善良,是這個「悲慘世界」的希望。Jean最初入獄的罪是為了「救姐姐孩子去偷麵包」,而Fantine泥足深陷的動機也是為了「救我可憐的孩子」,他們的犧牲都是為了下一代。縱觀全書中的親世代,天真而悲苦的如Fantine,狡詐而無良的如酒館夫婦,冷酷而堅韌的如Javert,心中都再沒有「愛」的位置。即使Jean Valjean所有的,也是大愛,是憐憫與責任與贖罪與感恩交織的驅動力,直至他找到Cosette——雖然被遺棄被虐待,卻年幼天真,只要妥善保護未來仍然可望幸福的Cosette——才生出久被遺忘,卻是人類最天然的感情。
他對Cosette的父女之情,是小愛。
這種在親世代中尋跡無蹤的平凡的小愛,卻是於世代的主線。Marius和Cosette之間的愛情,Eponine對Marius的單戀,革命青年間的友情。這些小愛,相比於大愛,有不安嫉妒限制爭吵猜疑。而最終去改變這個世界的,正是這些小愛。Marius帶著對Cosette的思念視死如歸,Eponine為了保護愛人擺脫了她自私自利的父母私赴前線,Jean為了保護女兒的愛人加入戰局……始終抱持著崇高革命大愛Enjolras雖然是領袖,但是參加革命的人更多是出於小愛,如銀桑所說「每個人都有拼死也想要保護的東西」。
當這些小愛匯聚到一起,這場戰爭所流下的血就不只是暴戾仇恨殺氣鬥心,而是為了對抗這個世界的冷漠無情殘忍自私,是為了下一代的希望。
而這個希望不是輕易得來的。Enjolras死了,Gavroche死了,Eponine死了,Marius九死一生傷痕纍纍。但是Jean保全了Cosette,不僅是她的生命她的生活,還有她的幸福她的愛情她的純真她的榮譽。她正是Jean和Fatine所憧憬的,Enjorlas所奮鬥的新世界:忘卻了曾經所受的凌辱欺壓,通身都是愛與美。是Hugo是與同時代人所嚮往的法國。

對神恩敬的大愛是一種向善的意願,舐犢之情的小愛催發了人類心底的溫情,最後就變成我們現在說的「人道關懷」。與之相對應的正是Javert的「惡法亦法」原則。
Javert並不是壞人,在革命時他也覺得學生無辜想要勸退他們,去找Cosette時他會擔心Jean並非良人恐對孩子不利。他死咬著Jean不放非為私仇,而是「法律自如此,執法者當如是」。他不聽理由不信藉口不管苦衷,無論動機如何是否情有可原,犯法就是犯法,法律說該怎麼罰就怎麼罰。
因自己的生活成長環境,看書的時候我就喜歡且敬佩Javert的偏執頑固棄而不捨:這絕對是條「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漢子。
如果世上的執法者都像他,這世界就太平了——當時我是這麼想的,簡單粗暴但自有道理。自然這些年面對社會上的人與事多了,想得深了,才理解所謂「法理不外乎人情」這句話也不全是詢私。「人道」與「法制」之間要如何平衡,是個艱難而微妙的題目。譬如美帝現在討論正歡的「非法移民合法化」主要爭議就集中在此——非法闖國境做黑戶當然是不對的,當受處罰不可鼓勵;然而一刀切把人都趕回去,又是不人道的,不給人留活路的。
現時而言,神父,這個世界是需要的,Javert,這個世界也是需要的。所以Jean Valjean只是懼之畏之躲之,卻沒有恨過——Javert做的事不盡人情,但是從法理上來說是絕對正確的。
而在小說中,規則的守護者Javert卻被Jean所動搖,最終沉入塞納河底。那是Hugo當時代的需求,「惡法非法」,相信人性本質的善良以人之追求幸福的本能,懇求居位者不要墨守陳規,呼喚在野者勇敢反抗,讓舊的世界隨歷史洪流而去,創造一個自由平等,人人互愛互助的明天。

音樂劇的改編,在前兩層上遵從了原作的結構與精神。開頭的合唱是親世代/舊世界的悲憤哀號,在起義那一幕裡和people sing輪唱實現了時代的交替歷史的更革,結尾則用people sing激揚希望。Fantine和Jean Valjean在離世時,從對方那裡得到了最後的安慰,一旁有美好安然的Cossette相伴,只不過Fantine所見的是她幻想中的年幼的Cosette,而陪伴著Jean的是真實的成年的Cosette,實現了保護與救贖的承諾。
然而Jean和Javert這條貫徹始終的線索,就處理得相當不得體。《悲慘世界》原作問世之後,在法國內得到的最多批評就是其中的「宗教意味」。當時乃法國的「光明時代」,嚮往著理性民主平等,共產主義萌芽初生。儘管如前文所說,Hugo最終用以推翻「悲慘世界」的是小愛,但是神父那一段情節已經足夠被左派知識分子詬病。而音樂劇不但放大了人的惡(Fantine被逐那一幕,她的工友被刻畫得過於冷酷),更放大了宗教主題,動輒呼喚上帝之名,更有一段唱詞是Javert自詡「代替上帝懲罰你們」,投河前更是舉頭問天,大大削弱了這個人物與Jean對立,兩人相愛相殺……咳,是追逐較勁幾十年的象徵:本來應該是民眾對更好的生活的渴望與現有制度之間的衝突,到了音樂劇里似乎變成信上帝的和不信的之間的問題,Javert小雞肚腸得理不饒人。
至於「小愛」的部份,Marius與Cosette一見鍾情,Cosette向Jean探問真相,都只一兩段唱詞了事,沒有充分體現出這個人物令人憐惜愛慕的特質,導致這個「聖鬥士的雅典娜」的女神形象空洞無趣,尤其與苦命的Eponine對比,好像一個把好處佔盡的白蓮花。

電影改編音樂劇,除了場景的自由之外,當然情節的串連和顏藝的表演,都是體現電影這一手段優勢的地方。但是本片似乎還忘了一點:相比於百老匯的場地和樂團編製,電影是studio配樂,可以使用大交響樂團和大合唱,這一層在音樂編排上的自由在本片中完全沒有體現出來(或許是有意要保留百老匯特色?)。《悲慘世界》音樂劇一頭一尾的兩段合唱應該盡顯「史詩」氣質,片尾的people sing使用了軍鼓和小號,相對應的片首是纖工合唱,兩者在力度上應該一樣才能體現「推翻」的意象。在百老匯舞台上,人聲有限,打擊和鋼管樂器不能過份。搬到螢幕之後,明明可以重新編曲配器,然後用百人大合唱渲染出如貝九一般的氣魄,卻偏偏把開篇大合唱改成了輪唱……

另外採用「真唱實拍」的手段,好讓演員帶情境入歌,而觀眾能同步看到演員在唱歌時的真實表情。為了極大呈現這個「創舉」的效果,全片的特寫不斷,除了幾個外景之外,鏡頭幾乎就是在各個的上半身穿梭,酒館那一場戲看得人幾乎頭暈。
而真說到用表情給演唱加分的也只有硬是把自己餓成零碼的Anne。音樂劇中的Fantine因為是大號嗓,唱出來總是怨氣過勝怒意過強,一股子要報復社會的勁頭。Anne演來就是百般無助楚楚可憐,充分體現了「把美好毀滅給人看」的悲劇定義。
Eddie明顯受過良好的聲樂訓練,好處是他以一副風吹即倒的小身板和一張清秀瘦(受)弱的臉倒是能發出厚實的聲音,在對Cosette款款細語和隨Enjolras高呼革命之間切換自如。壞處是這種訓練造成了他一抬共鳴腔就振頭的動作,給人太過明確的「演唱」印象,好像不是在看電影而是在看被拍成視訊的音樂劇(這兩者之間絕逼不應該是一回事)。只有empty chairs那一幕中,鏡頭長對著他的側面,那些振頭跟歌詞中的悲慟倒是奇妙地剛好結合。
至於像飾演Eponine和Enjolras的本是百老匯演員,同步演唱時又過於分心在表演這一層上。Eponine用較弱的聲音唱a little fall of rain是為了符合情節需要——在舞台上可以大聲,但是在電影鏡頭中,一個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女子還肺活量啪啪叫地唱歌就顯得很怪異。但還是可以看出Samantha在唱這一段時有點兩頭顧不全。至於Aaron,他的聲音太重書生味,完全沒有煽動性。如果是配唱,至少Aaron可以做多些激昂的面部表情來補足他聲線的輕柔,但是因為是同步唱,他在控制聲音的時候表情當然也是一副「老子在控制」的尷尬樣,導致在和Marius合唱那一段,無論聲音還是顏藝都被Eddie蓋過去,所謂「領袖」的魅力蕩然無存。
而對於Ammanda來說,這不是兩邊顧不全,而是兩頭不著落了。音樂劇用來彌補Cosette這個角色單薄的手段就是把她設定為高音,她是全劇中唯一需要用美聲去唱的角色,以此來體現她的「女神」屬性。如果光聽調子,那就是得年輕的莎拉·布萊曼來唱——如月光般皎潔,如初雪般輕柔,飄飛於人世的苦難之上。Ammanda唱到高音別說輕盈縹緲了,簡直是讓人分分鐘擔心她破音或者斷氣……Cosette,Marius和Eponine的三重唱特別明顯,高音部幾乎完全聽不到,於是這個人物變得更加沒有存在感。而在頂高音的時候,Ammanda面部肌肉緊張,眼中幾乎難掩「害怕」和「用力」,於是她整部電影的表情就一直很焦慮。於是出來的效果就是「明明佔盡了好處,還總是一副心有不足的表情」ORZ

當然問題最嚴重的是兩位親世代男主角。
狼叔一向唱功無礙,又唱又跳也不在話下。這次不知怎麼回事,總好像嗓子打不開。在聽完前兩段之後,我心裡的OS是「這個Jean Valjean真娘炮」……說得難聽點,狼叔這部劇里,尤其到了高音部份,唱出來的是「太監聲」,說好的男中音呢?難道Jean Valjean對Cosette說「我既做你的父親,也是你的母親」是指這個意思嗎?而且狼叔有一個地方還唱錯表情了,收到Marius的信之後,Jean先是苦惱糾結「他將帶走我生活中唯一的光和安慰」,當下是恨那臭小子,但是一念及「他可能會死」,就立刻放下私情,決定去救人,這跟他囑咐Gavroche遠離戰場一樣是保護下一代。但是給狼叔演出來,到了「他可能會死」那一句,不知怎麼給人一種「巴不得」的感覺,甚至引發了觀眾竊笑……
至於羅叔演Javert,從聽到casting之後就知道會是個悲劇,有心理準備之後,倒沒有狼叔給我的打擊來得大。羅叔這種大白嗓的唱法,七情上面,再加上他磁性的荷爾蒙攢動的聲音,對Javert這個角色簡直是致命一擊。把憤怒不滿焦慮這種情緒全放出來唱,還配合各種皺眉低首撇嘴的小表情,這貨還是面無表情心如鐵石的Javert嗎?更坑爹的是電影還按排他沒事在巴黎聖母院對面的樓上走邊邊,然後還跑到塞納河上走邊邊,再配上神馬「代表上帝處罰你」啊「星星你告訴我」啊之類的歌詞,這個Javert在大叔的外表下是藏著一顆怎樣的少女心啊,我勒個去!!!姐可沒想要萌他和Jean Valjean的西皮啊!!!

最後誇電影一句,就是Gavroche之死一段,無論英語版還是法語版的音樂劇都是往苦大仇深革命小將的方式處理,未免太煽。電影中的Gavroche卻分明還是個孩子,分明害怕,卻唱著歌朝槍口走過去……姐唰一下眼淚就出來了。

PS:在法國看這部電影的感受別處無可比,畢竟這個故事是關於他們的祖輩為了爭取平等與自由所付出的血和淚,而這些先輩們所嚮往的共和國至今仍然在路上,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討論還有許多鬥爭需要繼續……反正現場是可以微妙地感受到觀眾洶湧的腦電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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