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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女伯爵--A Countess from Hong Kong

香港女伯爵/来自香港的伯爵夫人/香港伯爵夫人

6 / 6,579人    120分鐘 | USA:108分鐘 (US version)

導演: 查理士卓別林
編劇: 查理士卓別林
演員: 馬龍白蘭度 蘇菲亞羅蘭 西德尼卓別林 緹琵海德倫 Patrick Carg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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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賽門得

2013-02-07 23:10:11

淺談《香港女伯爵》中卓別林的出場


近來,讀了許多巴贊對卓別林電影的評論文章,看完後,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看卓別林電影,乃至看大多數電影時,只是在進行所謂地看。即使看完後略有思考,思考的程度與範圍都不夠深入,不夠開闊。我只是過於單純地在接收電影中的資訊,好比對夏爾洛的動作,我簡單地給出笑的反應,卻沒有思考動作的意義,或者這個動作存在於某個環境下而顯出的特定含義。總之,我的思考太有限,太狹隘,以致於忽視了太多電影畫面下隱藏(甚至可以說,根本沒有藏,而就是呈現在那)的東西。這對我而言,是值得反省的。不過,讀巴贊之類的人的評述就是有這點好處。你不一定要堅定不移地相信他們所說的,所評價的觀點,而關鍵在於,通過他們的文章,你能獲得啟發,能拓寬思路,能深入思考。所謂長者先哲,對我等後人而言,意義正在於此。

讀完巴讚的書,我注意到一點,就是卓別林的最後一部作品《香港女伯爵》,他並沒有給出評論,而是由候麥寫了一篇評述。這部電影我沒有看過,甚至並不知曉這部影片。之前,我一直以為《舞台春秋》是他最後的作品。於是,我查了資料,原來《香港女伯爵》上映時,巴贊已去世十來年。這時,一股好奇從我心中湧起,這份好奇一分為二,首先是對這部卓別林最後作品的好奇。一部由馬龍白蘭度、索菲亞羅蘭和蒂比海德莉主演的卓別林電影會是怎樣的呢?其次,則是好奇巴贊如果能看到這部影片的話,他又會作何感想呢?

就這樣,帶著好奇,我看完了這部影片。看完之後,第一份好奇理所應當地消除了。但至於觀後感,說實話,我很難說得清楚。這部電影顯得非常的不「卓別林」。它既沒有早期夏爾洛式作品的嬉鬧與辛酸,也不見後期作品的反諷與深沉;它不是一種回歸,也不算一個總結;既不能讓你大笑或感動,又不是那麼的乏味或死板……總之,如果要用一個字來概括它,就是怪。

接著,我對自己「怪」的結論也不禁感到了一絲奇怪。慢慢的,我意識到原因在於這個結論的來源,實際上是缺乏公正性的。因為,這個結論並非源於對本片的絕對而論,而是與卓別林其他作品比較之後才顯現出來的。當然,我並不是說拿這部電影與卓別林其他作品做比較這個方法不對。相反,我認為要考察一個導演的作品,比較是相當實用而有效的方法。但在這裡,就這部《香港女伯爵》而言,我認為比較是不太可取的。因為我漸漸領悟到,卓別林之所以會將這部影片拍成這樣,很可能就是希望我們不要拿這部影片與他之前的所有作品比較。也就是說,他用自己最後的電影,否定了與之前作品的聯繫,同時也剝去了比較的意義,由此凸顯了這部作品的價值。也許,這是我的過度揣測。但我覺得,對於像卓別林這樣的人,過度揣測永遠都好過不去揣測。

對「怪」做出一番補充解釋後,我回想到了自己的第二份好奇。巴贊對於這部電影會作何感想呢?我想,在這部電影中,巴贊恐怕很難再找到「夏爾洛的化身」了。我同意巴贊對於《凡爾杜先生》的看法,凡爾杜先生就是夏爾洛的對立面。但在《香港女伯爵》中,至少就我而言,沒有看到任何夏爾洛的對立面或者任何異化的化身存在。我認為此中原由不僅取決於整部影片風格的「不倫不類,不上不下」,更在於卓別林本人在這部電影中幾近「缺席」般的出場。說真的,我很難想像,卓別林會在一部「卓別林電影」中只簡短地出現不到二十秒,如一個龍套般露個臉就消失了。這在卓別林電影的譜系中是絕無僅有的。對此,我想巴贊一定會有很多想說的。

我當然不能與巴贊相比,所以能說的也就不多。我只是覺得,這必然是卓別林有意為之的。我想通過簡短複述他的兩次出場,來揣測一下他的意圖。第一次出場,卓別林扮演的老服務員向男主角建議關上舷窗,以防海水打進來;第二次出場,所有人暈船,他也不例外。他剛開門想說些什麼,就一陣噁心湧起,關上了門(很可能去吐了)。通過這兩次出場,多少能看出些端倪。第一次出場可以總結為純粹推動情節的出場,老服務生的台詞的意義就在於點出海浪較大,為之後的暈船和打不開的舷窗設置鋪墊。這也就表示,卓別林的這次出場,強調的是劇情,而非人物。在卓別林的電影中,此類出場是絕無僅有的,第一次,卓別林既不作為夏爾洛,也沒作為「卓別林」出現在電影中。彷彿卓別林只是簡單地向我們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完全不準備讓鏡頭對準他。我想,這種有意的「消減戲份」,已經暗示了卓別林「缺席」的傾向。

更值得玩味的是第二次出場,粗略一看,這只是卓別林慣有的幽默表現。但我始終無法忘記卓別林臉上那種欲言又止的神情,這是我的錯覺還是真實的?我認為是真實的,因為老服務生開門這個行為本身就意味著他是有事情才會再次進入房間的。然而,暈眩的噁心使他不得不放棄了進屋的目的,繼而「知難而退」。仔細分析第二次的出場以及離場,我發現其中的性質非常複雜,似乎既是無奈之下,又是必然之中。他的出場是荒唐的(我們並不知曉其目的),而離場是合理的(因為暈船要嘔吐)。但出場與離場又不是毫無聯繫的,而是存在因果關係。可以說,正是它們彼此的特點賦予了對方不同的性質。這種聯繫產生了喜劇效果,但似乎也隱含著一定的表達。我認為,潛台詞就是:「我本該進來說些什麼,可還是算了吧。」這或許意味著,卓別林清楚這是自己的電影,可他並不打算再成為主角了。

將兩次出場聯繫起來,我發現,勉強能夠解釋卓別林「幾近『缺席』般的出場」,那就是:卓別林兩次出場,並不是為了出場,而是為了離開。他以一個簡短的告別儀式,讓出了整個舞台。這一次,他不再是主角兼講述者,而是卸去了人物的形象,一心敘述故事。在這最後的電影中,他希望觀眾忽視卓別林,而只關注他所講述的故事。也許,這對觀眾而言是很困難的,但我覺得,至少卓別林是如此希望的。

以上又只是我的揣測,並沒有打消我的第二份好奇。我依舊完全不知道巴贊會有何看法,可能他會得出與我截然不同的觀點,並且遠遠比我的要清晰準確,深入合理。這在我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其實就我個人而言,也並不怎麼真的在乎巴讚的看法,或許,更多的是不敢在乎。我擔心他引領我並駕馭我,從而使得我的感受成為幼稚的重復和強說的曲解。正如我寫這些文字時,儘量地在忘卻候麥的敘述,防止一味地附和他的觀點。他寫得太詳細,我很難逃脫他撒下的網罩。這是種很矛盾的感覺,既想靠近又得遠離,不知該處在怎樣的位置上。跟在巴贊或候麥這樣的人後面,要再寫出獨到見解,實在難不可言。所以,只得淺嘗輒止,不敢深入挖掘,以免東施效顰。

我想,第二份好奇是永遠都無法消除了。因為巴贊死了,死得有一些早。我很想繼承巴讚的衣缽,可意識到自己的能力時,這種想法又不免使自己慚愧。不過,我還是嘗試了,以自己的方式,盡我所能地給出了感受,成果暫且不論,至少這種行為對我是一種很好的自慰。最後,我想說,對於卓別林選擇拍攝這樣一部《香港女伯爵》來結束自己偉大的電影生涯,在我看來,是能夠接受並理解的。正如影片中所展現的,波瀾起伏之後是平靜的海面,一切結束於愛侶們的翩翩起舞。我想,這既是卓別林的一生,也是他的終點。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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