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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遊卒歲

2013-02-07 21:45:41

山里山外,上帝都在那裡注視著我們


這是發生在修道院裡的真實故事,蒙吉用他的鏡頭,緩緩地重新審視著一切:修道院裡的神父與修女,大雪擁門的清靜寺院,群山之外的紅塵世界。

信仰與慾望,在這個山村修道院裡交織。一個據稱受到神啟的神父,一群潛心修行的修女,一個從德國回到羅馬尼亞的孤女,構成了電影《山之外》的人物圖景;走出山外,還是侍奉上帝,成為電影的焦點;從精神病發,到死於驅魔,這是電影的主要情節線。蒙吉仍然用著他的長鏡頭,安靜地記錄著展示著,他沒有給故事一個結局,也沒有明確地表明白己的觀點,不過通過鏡頭,蒙吉給予觀眾很多的暗示。

電影中的主角是兩個孤女,兩個都來自孤兒院,她們在孤兒院裡結下了深厚的情誼,甚至有了曖昧的感情。長大之後,阿麗娜去了德國打工,而維克琪雅則去了山中的修道院。兩人的生活有了分野,一個沉浮於紅塵,慾望支撐著她;一個退陷於宗教,尋求著生活的寧靜。不過她們彼此之間的情誼仍在,為對方著想仍高於外在世界的吸引及信仰的歸依。阿麗娜千里迢迢來到修道院,想將維克琪雅帶到德國去,到遊輪上去打工。她們從此可以在一起,享受著生活的美好。而維克琪維已經將自己奉獻給了上帝,外面的世界已經無法吸引她,她只是擔憂著阿麗娜,想儘自己所能給她提供一些庇護。在這個荒僻的修道院裡,兩個孤女在這裡僵持著。

這是一種世俗與宗教的僵持,也是一種慾望與信仰的僵持,發生在這個山村修道院裡的事,其實也會發生在我們每個人的內心。阿麗娜感覺到她是在與上帝爭奪維克琪維,且在這場爭鬥中她毫無勝算,因此她將整個的修道院甚至宗教,都當成了自己的敵人。維克琪維對於阿麗娜,她只有一份姐妹情誼,即使有慾望,也早已被她壓抑於心裡。至少在阿麗娜看來,她的心已如枯井,是否還有著感情的泉水,對於阿麗娜來說,一眼望不到底。她感覺到絕望,因為沒有維克琪維的生活,對於她來說毫無意義。在絕望之中,引發了她的癔病。阿麗娜的癔病,既是她絕望的表現,也是她對修道院發洩的不滿,通過她的癔病,修道院與外界聯繫了起來,也是由於她的癔病,最終導致了她的死亡,並讓原本寧靜的修道院陷入麻煩之中。

在電影中,維克琪雅才是真正的主角,她的內心充滿了矛盾,阿麗娜只是維克琪雅內心矛盾一面的外化。從故事中,我們能夠看到她的隱忍,也能看到她的虔誠,看到她的善良,看到她對上帝的皈依。她總是平靜地面對著眼前的一切,似乎外面世界對她已無意義,她的心已如止水。而阿麗娜則與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瘋狂,執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充盈著物質及身體的慾望,懷疑著修道院裡的男男女女,懷疑著宗教的動機,甚至對上帝也有著懷疑。其實,這正是維克琪雅的一體兩面。阿麗娜的一切表現,實則代表著維克琪雅信仰的動搖。當阿麗娜未來之時,維克琪雅與外界已無任何關係,無論她有任何的慾望,她亦只能壓抑在心裡,而只是誠心向神,讓自己在青燈神像前得到撫慰。阿麗娜的到來,啟動了她的世俗慾望。

表面看,她是在為阿麗娜擔心,擔心她居無定所,擔心她的癔症,擔心她的前景,實則是維克琪雅自己在猶豫。本來沉靜的心,隨著阿麗娜的到來而起漣漪,並隨著她的步步緊逼,世俗的慾望也在逐漸地抬頭,並動搖著她的信仰。維克琪雅對於曾經堅信的人生發生了懷疑,對於曾經深信不疑的上帝也產生了懷疑。她只能在深夜裡跪在神像前,不停地念著聖經堅定著自己的信念。電影中的悲劇本不應該發生,她本應該堅絕地表明白己的態度,讓不信神的阿麗娜離開修道院,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她的猶疑讓阿麗娜也看穿了她的內心,覺得自己留下,並攻擊修道院裡的所有神聖之事,就能將維克琪雅從宗教中解救出來,回到她的身邊。這樣,維克琪雅將自己內心的僵持,轉化成了她與阿麗娜之間的僵持,並最終轉化成阿麗娜與修道院之間的矛盾,她成為一個旁觀者。在阿麗娜死去前的一晚,她來到了阿麗娜之處;當阿麗娜死去之後,在警察面前,她卻質疑起修道院來。蒙吉在這裡的鏡頭轉換,相當地有意味。

修道院裡的神父嬤嬤及修女們,也都算是虔誠的教徒。雖然進入這個荒僻的修道院,都是各有原因,但對於這個讓他們安身立命的地方,抱持著一種感恩的心態,以及一種熱情的態度。神父原來是一個電廠的工程師,偶然得到神啟,於是就有了些神力。我們無法從電影中看到這些人的邪惡,而看到的只是善良,淳樸,還有些山野裡的愚昧。上帝在他們心中至高無上,他們嚴格地遵循著上帝的旨意行事。他們只是在山中的修道院裡修行,也為城裡人提供一個心靈的淨所,還時不時地到城裡去,為那裡的孤兒們提供食物。雖然在修道院門前掛著一張紙牌,上面寫著信異教者不准入內,顯示了他們的偏狹。但對於生活於羅馬尼亞荒涼山村的人來說,他們又能有多少理性的認知呢?篤信上帝,恪守道德,堅持善良,也就是這些信教者的一切了。

對於不信教者阿麗娜的到來,神父雖則不高興,但也是默許著維克琪雅收留阿麗娜。而阿麗娜對於宗教的激烈態度,也打破了修道院的寧靜,讓本無事端相安無事的修女們,被攪擾得個雞犬不寧。影片中有多個鏡頭都表現著這群修女,為著發瘋的阿麗娜奔來跑去忙忙碌碌。阿麗娜發癔症時,院長嬤嬤與修女們將她送到了城裡的醫院,醫院卻責問她們為何不將她留在修道院?說給她讀聖經比送到醫院更管用。一個堅決反宗教本應由俗世管的瘋女人,又被俗世推到了她所反抗的修道院,而修道院只能接納她,負擔起對她從身體到心靈的拯救之事。事情至此,已是相當的荒謬。對於一個已無人接納,不信神懷疑上帝,指責神父與修女有染,拼命在修道院裡大吵大鬧的瘋狂女人,修道院已經無法進行正常活動,他們所能想到的辦法也只能像醫院一樣,將她捆綁起來。也只能按照他們的想法,認為這個瘋女人已經惡魔附體,只能勉為其難,祭出他們認為最有效的法寶,為其驅魔,悲劇由此發生。

從真實事件到電影本身,修道院裡的神父及其修女,都頗受人們的指摘。嚴重者責之為宗教的罪惡,輕之者也認為神父與修女們愚昧與殘忍。當然,從阿麗娜死亡事件來看,修道院裡的神父與修女是有過錯,畢竟一個年輕的生命逝去了。不過將這一悲劇的發生完全歸之於修道院,對於宗教來說恐怕也是過於嚴苛了。真實事件到底如何,我們不知道,從電影來看,修道院裡發生的一切,自有其邏輯。在那樣一個荒僻的地方,神父與修女們還有什麼辦法,來解決眼前的困境?因此蒙吉在電影中也未輕易地表明白己的態度,只是將事件呈現給觀眾,讓觀眾自己去判斷。

許多人對於宗教,一方面認為其充滿了罪惡,虛偽而愚昧,另一方面又對其抱持著過高的道德要求,將自己及普通人無法做到的一切加諸於宗教人士,認為他們應該道德高尚行事無暇。聖經中曾說,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先拿石頭打她。但誰又可以大聲地說我無罪呢?電影的最後,是神父與修女們皆被警察關進警車,帶去檢察官那裡問話。檢察官不在,因為一個兒子殺死了自己的母親,他處理去了。因此警官說了句到處都是罪惡,似乎是在給電影點題,認為修道院裡也有罪惡。當然,蒙吉在這裡也許還有另外一個含義,修道院與俗世一樣,種種因素釀成了罪惡。即使有罪惡,也不意味著修道院裡的罪惡就比塵世更重大。罪惡無處不在嗎?也許如此,因為人的內心深處都藏著惡魔。

影片的片名也很有意思,與影片一樣,對於一切皆未定論,只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對於城裡來說,山之外就是修道院。雖然偶有信徒到這裡來尋求心靈的安慰,但山野之地仍離他們太遠。對於修道院來說,山之外就是山下面的城市,那裡紅塵是非,與他們相對而存在。對於阿麗娜與維克琪雅來說,山之外就是廣闊的世界,就是德國,就是俗世。然而,不管是山之里,山之外,皆是上帝的領地,上帝的目光始終注視著這個世界,注視著我們所有人。善與惡都在那裡,就看我們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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