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剪回來，那就忒簡陋了...

        科幻電影的主題往往是探尋宇宙的無垠和生命的奧秘，《雲圖》中最後的兩個故事可以說基本屬於這個範疇，此類題材最具人氣者莫過於沃卓斯基姐弟的《駭客帝國》，兩者在氣質上頗為相似。裴斗娜才是真正的主角，周迅不過完成了戲份最多的一場「醬油戲」，她們既是複製人又是救世主，這種「非生命體」的自省覺悟，常見於諸多經典科幻，常以悲劇終結。雖然立意上並無太多突破，但《雲圖》還是在大量的特效中，著力突出了命運的殘酷和激昂。關於人性「善惡」的探尋，成為了下一段「後未來」的引子，「文明崩潰後的地球」是未來寓言的下半部，就劇情上多少有些乏味，幸虧有湯姆·漢克斯的演技得以拯救。《雲圖》的宇宙觀顯然是個無窮無盡的「內循環」，人性在善惡之間搖擺，貪婪和良知互為角力，科技的發展並不是人類未來的保護傘，從南北戰爭到叢林求生，和《人猿星球》一樣，文明遲早要跌回「弱肉強食」的時代，一切都在索忍尼辛的格言中見證。類似寓言多講幾遍也就不新鮮了，有《駭客》《銀翼》和《人猿》在前，《雲圖》的宇宙觀在倉促之間，更多是渲染了「救贖」和「信任」。
 
       六個故事中總有難易不同，以沃卓斯基姐弟的水平，拍出兩個科幻段落可謂手到擒來，只需當年《駭客》系列的十分之一功力。白色純潔的室內，黑暗骯髒的底層，再來上一段異域情調的跨種族戀愛，幾場未來機車追逐戲，完整到家的娛樂元素，只需保持流暢的節奏即可，作為短片的二三十分鐘正好。在這種難度下，「後未來」段落反而「洩氣」，雖有大團圓式結局，但過於糾結漢克斯的心理鬥爭，文明起源和衰敗之迷淺嘗即止，缺乏一場真正的高潮。「飛躍老人院」是整部《雲圖》中較為完整，最為獨立的故事，前因後果交代清晰，一路跌宕起伏暢快淋漓，幾位老戲骨的出演，讓這個癲狂的喜劇充滿了人情味兒，就連湯姆·漢克斯的血腥報復都值得喝彩。湯姆·提克威與本·衛肖的組合似曾相識，同性戀作曲家的性格飽滿，才華分外耀眼。這個為了音樂和愛人激情四射的少年，讓死氣成成的時代頓時有了靈氣，他一如《香水》里那樣「燃燒」了自己，把「雲圖交響」留在世間。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兩個故事，稍顯零碎和省略，前者提供了『開題』，後者則是黑色幽默，提供了整片上下連貫的因果關係。總體來說，提克威負責的故事在執導難度上，略高於沃卓斯基，但他的完成度更好。正如片中「逃離老人院」被改編成了電影，關鍵就看導演能不能抓住人物的氣息，讓觀眾被某一個場景，某一個對話突然感動。
 
 
       對於「臉盲症」患者來說，這部《雲圖》其實就是六個完全獨立的小故事被分割、打亂後，重新塞回到了一部拷貝之中，就像有個討厭鬼老是亂摁遙控器，讓觀眾老是莫名其妙的切換頻道。而那些對明星瞭如指掌，熱衷於細節和考據的影迷看來，發現不同故事中的同一個演員，成了影片觀賞中額外的樂趣。形式大於內容，註定了此片就是要讓觀眾時不時的「齣戲」，所謂宇宙未來之謎，人性善惡之爭，因果報應之說，這都是到徹底看完後才回過頭的總結。當你突然發現第一個故事中的美國妻子居然是裴斗娜，第六個故事中的黃毛小妹是周迅時，會驚嘆於超越人種的化妝術；可仔細端詳「新首爾」張帥哥的那張臉時，又會禁不住吐槽「這人皮面具也太山寨了吧～」。行為藝術如此，整部影片的場景就在這種讚嘆和不屑中起伏，一會兒是驚悚和反思，一會兒是鬧劇和煽情，類型的雜糅，始終於文藝和商業之間搖擺。哈利·貝瑞在片中說「雲圖交響樂」似曾相識，正是應了中國老話「輪迴轉世」，幾百年前是音樂家的妻子，如今是個女記者，將來還會成為傳承文明的「先知」，這輩子是情人，下輩子可就是女兒了。導演在六個故事中偷偷藏了不少細節，書信，電影，胎記等等，用這種小線索提醒觀眾：並不是劇組省錢請不起更多的明星，實在是要讓他們的臉多露幾次，才能揭示「轉世」的意義。其實真正累的，還不是漢克斯、貝瑞、薩蘭登等明星，那些化妝師們才叫辛苦呢，有這份化來化去的功夫，還不如去多跑幾個劇組，多掙幾份工錢呢。
 
假如有人不嫌累，把每個打亂分散的故事重新剪回一體，就會發現片子沒那麼有趣了。有一說一，至少現在的編排吊起了胃口，保證了高潮同時到來。講故事的方式本身就是行為藝術，聽得一頭霧水，有時也是能唬住人的。
 
2013年發於《南都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