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不愛蔡明亮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表面上看，蔡明亮導演在《天邊一朵雲》之後，加入了一個以情色描寫為主的文藝片行列，其中的真實性愛表演是由AV女優和一般演員完成。相似的電影有貝特朗·波尼洛的《春宮電影人》，也是請來了色情演員。有人說，蔡明亮在此片中表現了他的兩面，一是他呈現性的「羞怯」，再有就是一種「厭女」。

片中所謂的「硬核」色情鏡頭，並沒有過份直率，甚至很難確定「吞精」的鏡頭是不是偽造的。這跟蔡明亮對色情的態度有關，那是一種很深的道德偏見。

《天邊一朵雲》建構的世界，是一個人口減少的城市空間，人與人之間處於隔離的狀態，每個人都努力想要和其他人發生聯繫。電影的第一個鏡頭非常有特色：一個人行隧道的長寬鏡頭，一個女人從右至左，一個護士從左至右還拿著一個西瓜，交錯以後又復歸死寂。一開始我們可能不明白這樣的處理，其實這是個引子。

影片的故事承接自《你那邊幾點？》(2001)，湘琪從巴黎回來了，小康從賣表的小商販變成了AV男演員，中間交代的部份是短片《天橋不見了》(2002)。他們現在住在同一座公寓樓里，湘琪不知道小康在樓里拍攝色情電影。

從某個角度來說，《天邊一朵雲》也是《洞》(1998)的接續，因為兩部電影同樣運用了歌舞的橋段，配樂用的是國語老歌，本片中的這個部份有更大的發展，和主敘事更加有關聯。舉個例子，李康生在片中有「人魚」的扮相，實際上是為了表現他在AV拍攝前的無法勃起，後面他打扮成「男根」也是異曲同工。

影片有很多令人費解的片段，比如小康在柏油地裡挖出了湘琪的鑰匙以後，那裡竟然有水噴湧而出，就這樣一個鏡頭一下把電影從現實推到幻覺之中，其實這也增加了不少趣味，包括後面女舞者「調戲」蔣某的雕像。

蔡明亮總是那麼隱晦，表現在那些簡短的、分散的、神秘的場景中。這也使得敘事節奏變得異常的慢，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知道，湘琪的鑰匙是開那個箱子的。


不同於《洞》裡面，具有「啟示錄」意義的大雨，也不同於《不散》裡面的雷陣雨，《天邊一朵雲》裡的台北正面臨乾旱和斷水，由此西瓜成為了一個特別重要的意象，它很解渴，電視新聞上還說它是一種表達愛的方式。影片有以西瓜作為道具的性愛鏡頭，顯得很扭曲很離譜，包括用手插西瓜，以及把瓜瓤塗在胴體上，這便是蔡明亮對色情的獨到見解。

這種扭曲的性愛一直出現在影片中，似乎很荒謬可笑。包括，用手持可樂瓶做蓮蓬頭，斷水以後，小康和女演員停止做愛，後者竟然要找假睫毛。又如AV女優蹲在灶台上用寶特瓶自慰，小康則在一旁瘋狂手淫，試圖讓自己勃起，這部份展現了一種絕望感。

至於小康和湘琪的關係發展和那些性愛場面是截然不同的，是一種強烈比照。他們之間從來沒有表現「性」，(除了最後一個殘忍的鏡頭。)即便是在AV碟片櫃子間，他們相擁而吻，湘琪想要解開小康的拉鏈，可是後者拒絕了，換做腳在腳上的相擁漫步。這是由於小康在機械化的工作以後，對性的一種牴觸。

他們之間的情感張力很特別，我個人覺得電影最色情的鏡頭是，吃完螃蟹後，他們鑽進桌底，湘琪用腳夾著煙，然後餵給小康抽，此時的緊張感達到了一個頂峰。


蔡明亮把性愛場面看成是一種機械化的過程，甚至是一種剝削。在這樣一部男性主導的影片中，他把女性「物化」了，抽取了性愛中的情感部份，AV女優昏迷後，小康依然和她做愛，拍攝還在繼續。在最後一個場景中，蔡明亮很好地利用了拍攝空間，製造出一種「分畫面」的效果，右手邊小康在工作，左手邊湘琪在窺淫。蔡明亮的透視觀點，因為安排在湘琪旁邊的「紙片空姐」而更加顯著。實際上，最後的性愛是由小康和湘琪完成的，造成這一結局是經過了一個漫長的過程。

湘琪、AV女優、西瓜存在著強烈的聯繫，她在看AV的時候吃西瓜，並且知道了女優的身份，她甚至看得出神。我們知道西瓜又是和「浪漫」掛鉤的，還和繁殖有關，湘琪就曾把西瓜藏在衣服中作分娩狀，更重要的是西瓜和性愛密切相關，湘琪親吻冰箱中的西瓜非常情色，後來她和拍攝組一同把女優拖到了現場。小康和湘琪由此發生了關係，在後者「呻吟」並且越發激烈後，達到了一種高潮，其實這更像是尖叫。最終小康在湘琪嘴裡射精。

影片的結尾給人一種深深的絕望，小康的軀殼被抽空了，他的臀部流著汗，湘琪含著他的陽具，在吞嚥後流下了一滴眼淚，低角度拍攝和特寫加劇了這種陰沉。這一刻敘事凍結了，角色也被凍結了，在這裡要提的是，湘琪一直拿著女優的鞋子，即使是在觀看小康工作的時候，到最後她把它拋掉了，完全地和小康融合。這樣一個結局讓人困惑，讓人費解。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