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命運，她選過，那就是她的了

兩場戲看的心重。

第一場是血滴子眾人尋救穆森，水邊逗留嬉戲，天真爛漫之態。與開頭那場凜鋒利齒追魂奪命的廝殺天壤之別。血滴子是利器，始終在人，使它的人，它對著的人。由幼習之，只此一技，尊為天命，為著一人，無是無非。學了，就是本事了。這本事，就是一生的命了。對和錯，沒人教過，也沒人講過，十兩，換一個人頭就是了。天下，是皇上的；血滴子，是皇上的；使血滴子的，也是皇上的。兄弟的情，介日的廝混卻是自己的。

看武俠都知道，習武講心器合一，血滴子是殺器，用它們的他們的心也是殺氣，這殺氣簡單直接單一，取命！仍不關是非。攻時只得一念，退時不問何事。所以舔刀嗜血的他們也可以說出「穆森，等你成了我們的頭我們都聽你的」這樣稚氣卻真誠的話來。

水漂在水上盪出一個又一個圈，一派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之態。 觀眾我看的膽顫心驚，如此恬然時光得一時也就是這一時了。雖在那時不知道後來故事如何發展，這一個個他們將是如何的下場，隱約里卻依稀看到宿命。

到後來，他們擔心冷棄他們而去，而終究又同飲一袋酒，那爽朗之笑，只能算此刻的餘音了。

在你小時，有人告訴你，你將是個血滴子，而後你就是血滴子了，除此之外，再無其它。然後，很多年後，在你把生命都給了它，那個讓你成為血滴子的人告訴你，你該殺，因為你是血滴子。翻雲覆手的傾巢盡毀，所有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昨日我要你殺人，今日我是要殺你。絕路之上，無處可逃。

所謂宿命，是一開始就註定，你沒的選。

第二場戲是冷和穆森在天父的世外桃源中，滿目皆喜樂，眾人都是無路可走之後得到棲息和新生。他們兩是徹頭徹尾的一無所有，心受巨變，過往盡成灰飛煙滅。這些年，所做的，所有的，統統成為齏粉。你是利刃，你是殺器，你是江山的基石，此時，丟你、棄你、唾你、滅你、絕你，你連廢鋼也不是，只是花團錦繡上的一點污。

你殺的人詰問你，因何？為何？都已經無需再問出值得嗎？你問你自己對嗎。但你的世界早無是非對錯，曾經根深蒂固的認為轟然倒塌。想，如何想？問，怎麼問？哪有人給過你時間、空間、世事，讓你自己想想是怎麼一回事。

這一刻，這個桃花源一般的地方，跟他們兩沒有任何關係。我只得你，你只得我。天下這麼大，除了彼此，還有什麼呢？昔日建功立業的森森白骨，宮廷里成長的歷歷記憶，曾經設想的所有的路，頃刻消失。以後呢？兩個人皆不知曉何去何從，滿目皆徬徨，唯一的依靠只是身邊的這個人，現世蒼涼，偎依取暖。

冷的眼前閃回過無數次關於「王磊」的記憶，對他而言，血滴子是他一早為自己選的命運。關於血滴子還是火槍隊，他猶豫著，力求做到安好，他以為自己有的選。海都就三番兩次讓冷選，當血滴子你就死，到我這邊來我們就是兄弟就是皇帝的一邊。事實上，當一個毛頭被權威捏著臉提起來問你要做清人還是漢人的時候，那不是叫選，那叫如何活下來。

穆森說，這一次，她要自己選。

那個一意孤行的會跟父親頂嘴會鬧脾氣不懼生死刀鋒引脖也說「動手」的倔強少年，抿著嘴，與其它血滴子一般也是，勁裝之下，眼神凌厲，取人首級，一般的快、准、狠。官宦家姑娘的小性子，只能藉著旁人依稀的話語覺察出來，寵她、哄她、愛她。

那個被各種毆打凌辱備受傷害的階下囚徒，她睜著眼，只是痛苦與忍受。掙扎，會有。害怕，她好好的藏著。如困牢籠的小獸，留著氣力與敵人搏鬥，會一直搏鬥下去。

那個第一次聽聞真相和事實被責問的少年，困惑了，抽走了她身體的堅持與力氣，帶走了她身上血滴子的殘戾之氣。她的慌張，她的無辜，不可置信與茫然。此刻，她只是一個柔弱的孩童。

那個在槍火之中，毅然跟著天狼離去的穆森，並未有太多的時間思考對和錯，正確與否，在生死面前第一次依著天性，離開血滴子。

凌辱受過，生死看過，是非想過。過往的命，她認了。所以她說了，我爹死了吧。有的，或許還不懂。有的，她已經看透。洗淨烽火，她是眾生中的一個，無依無靠，剩下面前的這個人。

也只得這麼一刻，可靠的肩膀。一刻。

她說，這一次，我要自己選。選她心底清晰的意念。這是她自己的命。

刀鋒偏冷，冷在手。白衫血熱，情深也未能再說出口。這一幕，是她所知曉得，卻也是不可置信的。多年磨一技，功名利祿，兄弟情深時，江湖生死各種，盡勾銷。那行淚，百千滋味，一種情愫，都在其中。

所謂命運，她選過，那就是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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