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狂，不愛情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葉念琛每次新片上映我都會看，看完了都會批，罵多贊少，但嘮叨完下一部上來我繼續追。

最早看的一部葉念琛是《獨家試愛》，在愛情片偶像劇氾濫的06年，我被最後幾分鐘飆出一身冷汗。當年涉世未深的我說實話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赤裸裸拍出愛情背後現實的一面.也許在圍脖段子氾濫和各種極品橫行的現在去看這部片子會覺得小兒科，但這樣的愛情角度在當時很新鮮。如果沒記錯，方力申鄧麗欣也因為這部戲開始走紅（他倆首先是合唱了《好心好報》拿了03年年終四大的最佳合唱曲才正式傳出緋聞，電影也算借東風，但更多人尤其是內地觀眾，是通過這部電影才認識的方力申和鄧麗欣。他倆後來跟葉念琛繼續合作完成了三部曲，總覺得這三個人是成就了彼此啊！缺了一角都沒後來的發展。）

可《獨家試愛》後葉念琛彷彿拍「背叛」這個題材拍上癮了，不僅僅都市殘酷愛情三部曲，後續的《隱婚男女》《婚前試愛》《人約離婚後》都是抓著愛情中的謊言和背叛不放往死裡拍。但說真的現在回頭去看，最好的仍然是《獨家試愛》。為什麼？因為這部電影用了一個看似美好的脆弱外殼包裹住愛情中的脆弱真相：一個人再愛你，也不代表他不會在背後愛別人不會心癢癢不會腳踩幾條船。《獨家試愛》一直到電影的最後五分鐘，葉念琛才狠狠焚掉那層包不住火的紙——嘉華和阿寶終於在離開前深情告白把彼此挽留，觀眾都以為大團圓結局吧，誰知擦了鼻涕眼淚後男女主角竟然都背著彼此繼續偷偷跟曖昧對象聯繫=，= （當年超喜歡方力申那個專一深情的許樂，看完這電影最後五分鐘心真真是碎了一地啊T T）
也許就是這樣的一個反轉結局引起了市場和評論的良好反應，讓葉導嘗到甜頭找到自己的風格和方向，奠定了「不相信愛情」的系列風格。但接下來他卻抓錯重點，過份專注於愛情殘酷的一面，而忘記用哪怕是一層薄紗去包裹住「愛情」這件事。儘管大家都知道愛情只是一件看起來美好的燙手山芋，但誰都不願意一開場都聽演員如教書先生一般念如如強行植入廣告一般的對白「十個男人九個滾，剩番一個仲捻緊」。因為每個正常人在戀愛的時候首先感受到的是愛情積極美好的一面，而不是一開始就先下定義對方會出去滾。由於沒有足夠鋪墊，核心想在一開始就暴露出來，只能靠對白靠金句。電影能創造金句當然好，但電影不是圍脖，不能忽然發一條段子就想戳中觀眾的G點。看看葉導後面的幾部電影，問題都是這樣，不是最後哪怕是中段再把終極核心慢慢刨出來，而是一開始就通過配角或者旁白不停念叨刻意編排的對白企圖洗腦觀眾。導演想表達的東西應該通過演員在劇情的鋪墊下如流水般自然表達，而不是像老師教訓學生一樣「你該怎樣怎樣」「這件事就是什麼什麼」。故事的重心思想沒有和電影劇情結合起來，就會變成說教片。這就是葉念琛一直以來最大的問題。

而我批評了前面這麼一大段後，實際我是想誇這一部《天生愛情狂》。不僅改善了說教和外殼問題，這一回葉念琛終於放下了「背叛」這個題材，開始「相信」愛情了。他不僅僅 「相信」愛情了，他更加挖出了因為愛情而引發的不信任、佔有慾和安全感等時下最流行最貼近生活的話題。
Chilam飾演的張泰林在片子的前段中段都相當之正常。對，誰也受不了一個晚上263個追魂call，找不到人就去騷擾同事和親人，泰林覺得自己沒辦法生活了，感覺被監視就跟坐牢一樣，於是他要分手。分手後，當泰林和同事在街角遇到晴晴時，我一度以為葉導又要走回以前的男主角必賤的路線（溝女總用同一招，人前深情人後低級，而且不管家裡有沒有隨手順手先溝走），還好沒有。這段劇情反而是引出了阿寶分手後仍然在關注他的情節。阿寶問泰林可不可以繼續找他，泰林說可以。這是他們後續在聯繫的證據，但應該沒有正式復合，這點從最後阿寶看到店門口張貼的大字後的反應可以得出。可既然沒復合，阿寶也決定要離開他，為什麼泰林會忽然就從不愛了的態度轉為求婚？這個不是Bug。重新愛上是表面，事實是泰林沒了阿寶不行。他享受著阿寶不停電話簡訊的關注，覺得這樣說明阿寶愛自己，他才會有安全感。就像他曾經對慧欣那樣緊逼貼身到讓慧欣崩潰的愛，他越沒安全感他越去查，而反過來阿寶逼得越緊他越覺得被愛。這是一種靠受虐來獲取安全感的病態愛情。雖然影片中段我們就從慧欣口中知道了泰林曾經的瘋狂，但導演一直沒有正面給出泰林到底是不是那樣的人。而一直到最後泰林內心掙扎萬分地拿起阿寶的手機，我們才第一次感受到他神經敏感的一面。
這部電影的巧妙在於不到最後你很難猜出導演真正寫的是哪個愛情狂是哪種愛情狂。前面三分二都在寫阿寶怎麼瘋狂纏著前男友如何監視一般的跟著泰林逼到泰林崩潰，可如果只是阿寶一個人愛到痴狂，這個片名就弱掉一半了，因為我們在這三分二里面只看到泰林妥協和遷就的一面，而沒看到他因為愛阿寶而主動展現出來的一面。但通過電影最後的一段，不難看出泰林才是那個隱藏著的最瘋狂最病態的人。他曾經跟阿寶一樣，但既然和阿寶戀愛後阿寶做了他曾經會做的事，他就只需要化主動為被動享受這些折磨帶來的愛情感覺。他一面畏懼這種排山倒海的困擾，一面又不斷從中獲取滿足感。如果說阿寶是主動的愛情狂，那麼泰林就是被動的愛情狂。他們同樣在這段愛情裡面失去理智地瘋了。

為什麼片名是「天生」愛情狂？導演想說的是每個戀愛中的人都會有各種病態或不病態卻非正常非理性的表現，只要你戀愛，你骨子裡面那種瘋狂的基因就一定會破皮而出。比如說查手機這件事，我們用成熟的角度來看都會覺得即使是在親密關係中也應該尊重對方保留隱私的權利，但反過來你有沒有哪怕只是一秒在心裡想到「他查我手機說明他緊張我在乎我」？這其實就是在愛情中失去平常心的一種表現。你明知道這是不對的，這會讓你困擾會讓你難受，但就是很容易被愛情蒙蔽反而陷入這種折磨當中。而擴展到生活中，手機恐懼症的人何其多，只要手機一響就會很不耐煩甚至暴躁，但又經常會拿著手機問人家有沒有信號怕別人找不到你。最後那一句「不想別人找自己,卻害怕別人找不到自己」，不僅僅是針對泰林受虐般享受阿寶的無差別追魂來電，更加寫出了現代都市人中一面不想承受關注的壓力，一面又害怕沒人關注自己的矛盾。人實在也是貪心的動物，總想各種好處兼享卻逃避因此帶來的負面。

繞回來，拋開背叛這個主題後，葉念琛這次抓住的除了愛情中的失去理智問題，還有「信任」。為什麼阿寶每次都會抓住一點點小事不停追問，導演在茶餐廳的群戲裡面也說出了這其實是愛情中女人常犯的毛病，但阿寶的回答也正好是答案：泰林（男人）總是什麼都不說，阿寶（女人）逼他一下他說一點，結果阿寶（女人）就會覺得很沒安全感進而反覆問更多的問題，導致泰林（男人）感覺很崩潰。這場戲在神經質的笑料（這場景的笑點還真是低啊）包裹下就是這麼一個司空見慣的老問題。信任這東西是相當難建立起來的，而首先是要溝通。泰林一直沒說當初跟慧欣的事，阿寶又沒安全感所以一直問，而問來問去泰林就是不肯說，這個是分手的導火線之一。當然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我們會說每個人都有過去，每個人都有權利保持沉默，應該要體諒blablablabl。但當這件事危及到雙方的信任和感情的時候，是不是應該用更好的方法去解決，而不僅僅是沉默？溝通，溝通，溝通！如果你不說，怎麼溝通？ 沒有溝通哪來的信任？在感情世界裡，對錯本身難辨，但矛盾的出現一定不會只是一方的責任。下次當你覺得另一半查你查得太緊時，首先應該先反問自己是不是沒有給足對方安全感？安全感的缺失就是病態愛情的來源。

必需要說一說演員。像泰林這樣的角色換作葉導之前用的方力申或羅仲謙都絕對是演不來的，Chilam對泰林這個看似正常實則瘋狂的角色拿捏得很到位。從一開始的遷就到中段的不堪忍受，角色層次遞進得十分順暢，而最後的反轉稍弱則不是他的問題，是劇本本身就安排不夠，導演也沒有給足鏡頭去展現泰林的負面。張智霖人稱張大仙，真不是亂唬的，無論海報還是電影裡，誰看得出這是一個71年生的處女男？完全是逆生長，現在再翻翻當年的《九陰真經》《天地男兒》都跟現在毫無變化，眼角皺紋都沒增加幾條，更多的只是更加成熟的氣質。而張智霖的眼光之準也是他老婆得學習的，其他的不說，就看Chilam近十年來在TVB的作品就是無冷場。眼看TVB現在一年能找得出三五部口碑爭議少的作品就要偷笑的局面，Chilam卻回回都能挑中大熱的口碑之作。去年的《魚躍在花見》雖然批評也不少，但好歹得到了年度收視第三的成績。就不說《水滸無間道》這部開播前被各種不看好現在卻被當做經典的口碑收視兼備作品了（每次看到他跟元華在推拿房的那幾場戲都會笑暈）。而這次Chilam出演葉念琛作品，其實一開始很多人都是相當擔心的，包括我。因為葉念琛近幾年的作品實在質量一般。但演員選片首看劇本，就這樣的劇本和題材，只要葉念琛正常起來，絕對是上佳作品，Chilam絕對眼光獨到。反而他老婆袁詠儀，生完孩子之後出的幾部電視劇實在是無力吐槽。不點名了。
劉心悠我是很久沒關注了，當年《阿嫂》雖然打著女一的旗但實際出來被一眾男星和林嘉欣壓得死死的，我都奇怪她後來沉了是不是就離開這個圈子了呢。前幾年基本沒消息，直到去年《步步驚心》才又再看到她。年過三十反而越變越漂亮（看過帖子八她整了鼻子，這個不好說），這次一看就是郝蕾和張栢芝的結合體啊，哭起來特別特別的張栢芝，雖然還是不如後者美。至於演技，去年的《步步驚心》著實驚艷，很容易演成木頭人的角色被她控制得恰到好處。這一次瘋狂多疑的阿寶她也抓住了重點，前段的松中段的緊都處理得鬆弛有度。至於結尾的弱掉，哎，還是導演的問題。沒有交代清楚阿寶是否改過，是否和泰林取得相處上的平衡，所以劉心悠在最後反而沒什麼發揮的空間。
其他客串的演員則沒什麼好說的，看慣港片和TVB劇的基本就是來數名字的。這裡反而要特別指出，開頭泰林被新聞曝光後跑他店裡鬧的那個胖女人，就是《巴不得媽媽》第一集裡面在海邊要鬧自殺的那個嘛。當時那一集出來後她就在HK論壇hit爆了，這回的表現仍然是十足的搶眼啊！真心關注她叫啥？（據說是香港演藝學院畢業的喔）

最後整體說說這部《天生愛情狂》。不可否認有些梗還是生硬，比如晴晴來求蛋糕那一段就拍得不夠順，而邪門電梯需要KISS才能停下來又有點狗血嘔像劇。但難得幾場戲神經得來又自然，古怪卻又夠冷戳中笑點，貼近時下熱點話題（微信月拋我會說嗎？），諷刺真正是為劇情服務而不再為了拋金句而說教，整體來說台詞比起葉念琛之前的作品好太多了。由於我看的是國語版，粵語版暫時不評價，但國語版台詞這次也難得沒出狀況，不僅男女主角配音用的演員自己（兩個人的國語演繹都很贊喔），連配角們也少有內地腔出現（不是地方歧視，但HK片你鬧北京腔不覺得脫戲嗎？）加之國語台詞翻譯在注重到位的同時又沒有低俗到大量套用網路用語（即使有也是粵語流行出來的「頂你個肺」），所以整體港味還是保留得比較完整的。這點要表揚。不過等出高清了一定得再看遍粵語版，始終聽粵語原聲更有味，比如容祖兒的《心淡》用國語唸出來立馬意境少一截。

今年的港片比以前好看很多。至少我個人是這麼覺得的。而回顧這幾年，但凡我覺得好看的港片，無一不是純港製作或最大限度保留港味的電影。比如《前度》《人間喜劇》《志明與春嬌》《低俗喜劇》等等。（謹代表本人口味，不喜者勿噴。）經過前幾年香港導演大面積北移的潮流，這兩年不僅沉澱冷靜下來，更有部份導演選擇回歸到香港重新出發。香港導演北漂是可以理解，畢竟香港地方小市場小，再加上盜版和下載，一部電影如果只在香港賣那想要賺錢是越來越難了。所以香港導演們千方百計往內地走，企圖將內地的元素裝入港片裡面，拍符合內地觀眾口味的港片。這不是行不通，事實上我覺得隨著時間和整體的發展，合拍片總會有水土合適的一天的，但不是現在，也不是每個導演都能做的到的。所以像葉念琛這樣的單一類型片導演，他擅長香港本土風格，也只擅長說在香港發生的愛情故事，一部《隱婚男女》失敗足矣。乖乖回到香港去繼續拍他的港男港女殘酷愛情，對他來說絕對是一個正確的方向。當然在這之前的《婚前試愛》玩肉搏船戲，《人約離婚後》挑戰換妻倫理題材什麼的，都可以算試水失敗。如果不是他把「背叛」這個題材接連著拍拍拍拍到他自己終於拍吐了且無可再吐，這次也挖不出新角度不是嗎？

很久沒寫影評，還一口氣寫了五千多字，實在因為《天生愛情狂》比想像中的要好很多。純愛情類型片這幾年本身就不多，一是嘔像劇把愛情片層次拉低，二是港人始終比較現實而純愛情片在HK市場一般。這幾年也只有葉念琛麥曦茵黃真真等還堅持在拍純愛情片了。而葉念琛《隱婚男女》即使有陳奕迅劉若英也難掩水土不服四不像之缺點，黃真真《傾城之淚》用大堆明星僅拍出失敗的山寨群戲，麥曦茵《華麗之後》也口碑插水，這三位導演的內地試水目前均告失敗。葉念琛算是香港導演裡面比較早回頭的，較之什麼都玩得出的怪才肥彭，葉念琛在內地試水失敗和大幅度船戲後終於回歸初三部曲那種簡單直接卻背後暗湧的愛情，開頭的三位妹夫解圍和中段的茶餐廳群戲流暢自然地狠唰了幾把港男港女。事實證明正港味的港片才是王道啊。

最後，個人目測此乃本年度神棍節最佳愛情片。（好吧沒其他愛情片競爭嗎？那就本年度神棍節最佳應景小製作吧！神棍節去看動畫片和警匪片總有點心酸不是嗎？雖然那兩部確實比《天生愛情狂》優秀，但這個神棍節檔期我還是看好愛情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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