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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情告急--Game Change

规则改变/选情告急(台)/莎拉佩林的选战风云(港)

7.4 / 19,848人    118分鐘

導演: 傑洛奇
編劇: 丹尼史莊
演員: 茱莉安摩爾 伍迪哈里遜 艾德哈里斯 彼得麥克尼克爾 傑米薛利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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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青月明

2012-09-26 02:28:41

來自阿拉斯加的莎拉


        一
        
    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曾將柯林頓稱為「美國第一位黑人總統」,因為柯林頓幾乎符合人們對非洲裔美國人的所有成見:單親家庭、出生貧寒、工人階層的孩子、會吹薩克斯,還有愛吃垃圾食品。

    說起這個是因為看《Game Change》里,負責對莎拉-佩林做資格審查的Culvahouse對麥凱恩讚嘆說,佩林有精彩的人生故事。這一瞬間,佩林讓我想起了柯林頓(或許是因為不久前看了老克那場漫長而精彩的演講)。跟這位前總統一樣,佩林也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她在一個小鎮裡的平民家庭長大,父母在中學工作,有3個兄弟姐妹;高中畢業她想去外州上大學,家裡出不起錢帶她去實地看校園(阿拉斯加不在美國本土),她只能看著圖片調動想像力挑選學校。為了交大學學費,她參加阿拉斯加州選美大賽,得了第三名,為自己賺了一筆獎學金。她有點像柯林頓,從草根里冒出來,靠自己的奮鬥往上生長,直到登上總統大選舞台。

    但可能最大的不同是,柯林頓高中畢業後,一路從喬治敦本科、牛津碩士讀到耶魯法學院,畢業後進阿肯色大學教書;而佩林是愛德荷大學新聞學本科畢業,輔修政治科學(這點相當令我疑惑,為什麼一個大學主修新聞輔修政治的人會對國家政策和世界常識一竅不通呢?),畢業後在阿拉斯加一家地方電視台做體育解說員。高等教育的菁英化程度,多少對一個人的精神世界和人生走向具有指標意義。(還可以補充的是,柯林頓22歲就出國去牛津讀碩士,而佩林42歲才因為公務第一次到北美之外的國家。)

    2008年,莎拉-佩林也走到了柯林頓曾經馳騁、拚殺並最終取勝的舞台。這個帶著「小鎮姑娘」質樸氣息的女人看上去漂亮親切而富有活力,伶俐風趣還堅定優雅,簡直比麥凱恩這個72歲的老頭討人喜愛多了。用《Game Change》中競選操盤手史蒂夫 Shmidt的話說就是:「她給了我們想要的一切。」共和黨的基本盤不用說會深深喜歡這個意識形態極為保守的、拿著槍狩獵麋鹿的「辣媽」,女性選民會注意到她的性別,她年輕富有朝氣的形象彌補了麥凱恩年老的弱勢,她在遠離政治中心華盛頓的阿拉斯加資淺的從政經歷以及她曾挑戰當地共和黨當權人物的事蹟,也便於麥凱恩抗衡歐巴馬「局外人」、「變革者」的競選訴求。(雖然她當時真正實現的功能可能只是是調動基本盤選民。)莎拉-佩林看起來是一個太好的副總統提名人人選,除了——她不僅僅不懂國家政策,她根本就是缺乏常識。

        
        二
            
    很多調查都顯示,美國是一個普遍常識匱乏的國家,不必像《Game Change》中說的舉出一個最高法院的案例了,就是問星條旗上有多少顆星星,都有許多人不知道。剛看最新一期的《週六夜現場》,裡頭就有一個誇張的諷刺短片,大意是:美國還有許多選民尚未決定將在即將到來總統大選中投票給誰,原因是——他們連是誰在競選總統都不知道。許多美國人也許能說出《美國偶像》四個評委的名字,但說到公共事務乃至其他國家的事兒,他們就不知道也不關心了。正如她的許多同胞一樣,佩林也分不清朝鮮和韓國,以為在英國管事兒的是女王陛下,認為非洲是一個國家,不知道兩次世界大戰是誰和誰打的,更不用說理解伊拉克戰爭阿富汗戰爭美聯儲救市計劃最高法院這樣晦澀難懂的議題了。

        但正如此片中一位女評論員所說:「公平地說,我們大多數人都無法說出一個最高法院的案例,但是我們大多數人都沒在競選美國副總統。」而用片中麥凱恩的話說是:「(佩林)還沒有準備好。」出身草根的小鎮姑娘佩林,從轄下人口不到1萬的鎮長,再到阿拉斯州州長,進而被推入角逐國家副元首的戰場,令人感奮;然而可惜的是,她或許是出於天份與好奇心的侷限,沒能像柯林頓這樣的政治人物,完成做一個國家領導人、頂級政治菁英之前起碼應有的自我教育——甚至不用說到這樣的高度,因為她連高中畢業應有的常識水平都不具備。作為一個出身草根、來自小鎮的政治人物,她令人遺憾將自己的智識水平淹沒在她身邊草根和小鎮的美國同胞之中。這也就難怪她會在此後遭受媒體和網民的無情指控與嘲弄,並徹底動搖自己在國家級政治舞台立足的根基了。
        
        然而,佩林是令人同情的。《Game Change》雖然揭露了佩林無知、不誠實、自私與歇斯底裡的一面,但並沒有吝嗇應該給予她的讚賞;對她在麥凱恩競選團隊中孤獨、弱勢的狀態,對她被人推入總統大選這殘酷鬥獸場之後遭受的痛苦,影片是體諒的。
        
        我們知道,佩林在阿拉斯加州博覽會上接到麥凱恩打來的電話後,非常快就同意了接受副總統提名人資格。這是因為對一個有雄心進入國家頂級政治舞台的地方政治人物來說,這樣的機會是不容錯過的。(佩林此前有過2次可能進入華盛頓的機會,一次是2002年被時任阿拉斯加州州長穆考斯基考慮過指派為代表阿拉斯加的聯邦參議員,但最終穆考斯基把此職位送給了自己的女兒麗莎;另一次是2004年麗莎佔據的聯邦參議員席位面臨改選,佩林若參選則有望取而代之,但她最終沒有參選。)而據《Game Change》原著透露,拜登對歐巴馬奉上的副總統提名人,一開始是拒絕的;而希拉蕊對做副總統提名人也是猶豫的。這是因為要做別人的副手提名人,加入別人的競選陣營,你就可能要臣服於他與他的競選顧問,奉獻自己為他開槍射炮,犧牲自己為他擋子彈,一切為他的當選服務——而這些,對一個政治人物的自尊來說,是不好受的。佩林未必不知道這些,但為了離開阿拉斯加登上更高的政治地位,她顧不得這些了。
        
        於是正如片中所描述的那樣,她離開家鄉阿拉斯加,離開自己的丈夫與5個孩子,隻身進入麥凱恩的總統競選團隊,接受團隊裡競選顧問們的塑造與擺佈——如史蒂夫所說,在這裡,沒有什麼「副總統競選」,只有「總統競選」。
        
        初入戰局,她的鎮定沉著讓人驚嘆,以致於史蒂夫在飛機上對她說:「這麼大的事,你看起來完全不慌不亂啊。」作為一個虔誠的基督徒,佩林帶著神秘而滿足的神色回答道:「這是上帝的安排。」在初次面向全國亮相時,進場之前,佩林笑著對身後尾隨她的丈夫和孩子們說:「就當是來玩的!」而之後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的40分鐘演講,佩林將她高超的演說能力和溝通天賦展露得淋漓盡致——這讓人得以部份理解,為何她能夠在2006年阿拉斯加州長選舉中,以6年小鎮鎮長與不到1年的阿拉斯加州油氣保護委員會的從政經歷,擊敗在任州長、曾任多年聯邦參議員的共和黨大佬穆考斯基,成功當選。
        
        但不同於在阿拉斯加州的是,這一次,佩林得接受全國性媒體的嚴格審查(用保守派的話說,就是自由派媒體的惡意指控)。在2008年總統大選中,此前希拉蕊已經領受過這種待遇了——歐巴馬是主流媒體的寵兒,他就是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媒體也會輕輕放過;而希拉蕊,據《Game Change》原著透露,她自己就抱怨,她不能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否則媒體就會對她群起攻之。但縱然如此,畢竟很少有人懷疑,希拉蕊擁有一顆能做總統的頭腦。然而對佩林而言,如果說她對過去經歷中污點的不坦誠讓競選團隊吃盡苦頭還算事小,她隨後在媒體鎂光燈下暴露出的無知簡直就是將麥凱恩的總統競選拽向深淵。當時中間選民乃至保守派選民中的一種聲音在影片中得到了反映:他們未必喜歡、支持歐巴馬,但一想到佩林要做副總統,他們真的不敢把票投給麥凱恩。影片中佩林的競選助手、老布希總統白宮傳播主管Nicolle Wallace在大選日就選擇了「含淚不投票」,而現實中她也的確如此。
        
        
        三
        
        人們說,副總統離總統只有一聲心跳的距離。這無非是說,總統若在任上遭遇不測,副總統將作為第一順位繼承人接替總統一職。歷史上如林肯、小羅斯福、甘迺迪在任上去世,都是副總統繼承了總統大位。2008年的麥凱恩,已是72歲的老人,還是癌症倖存者,他若成功當選總統,佩林屆時離總統的距離恐怕比一聲心跳還要接近。
        
        此時,但凡對國家前途有點責任心的人都看出來了,不能允許佩林選上副總統。隨著Tina Fey對佩林的無情戲仿與佩林在接受Katie Couric採訪中愚蠢的回答在Youtube上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佩林的個人形象塑造已如麥凱恩此時的選情一樣無力回天了。影片播放到這裡,佩林已成了一個漫畫形象般無知又急功近利、還可能精神失常的可怕女人。
        
        不過,《Game Change》還是觸及到了事情的另一面。正如麥凱恩在片中所言:「(佩林)那個可憐的姑娘。我們把她扔下水,卻沒有給她救生圈。」公允地說,事情走到這一步,佩林並沒什麼大錯,錯的是麥凱恩競選團隊,而首先要負責的就是麥凱恩自己。
        
        短短5天的資格審查是麥凱恩首肯的,倉促的人選敲定與公佈是麥凱恩同意的,在並不充分了解其人的情況下選擇佩林是麥凱恩下的決心,坦然說出「我不是在競選名譽,而是在競選總統」的也是麥凱恩——是這位把「國家優先」作為競選口號的、從政近30年的、以獨立耿直著稱的「越戰英雄」、資深聯邦參議員。而另一方面,很顯然,你不能要求州長佩林在接到麥凱恩拋來的橄欖枝時對自己說,哦,我知識不夠,政策水平不行,所以我應該為了國家前途,大聲say no。
        
        佩林在進入麥凱恩競選陣營後是孤獨、無助的;從影片來看,這團隊對她,也難說有什麼人情味。在接受競選顧問們在髮型、妝容、服飾、發音乃至如何說話、如何回答問題等全方面的改造之後,如同牽線木偶的她,已找不到從前在阿拉斯加那個自信而堅定的自己。競選團隊的專家們里沒什麼人關心她的利益、她的想法、她的心理狀態,每個人在意的全是如何幫麥凱恩選上總統,而她,只是一顆棋子。她感激麥凱恩的知遇之恩,不想讓他失望,而麥凱恩也是有體恤之心的好人,但在11月大選日之前2個多月的時間裡,兩人同處一室的機會寥寥可數。當她遭遇無數媒體的嘲弄後,沒有人對她說,對不起,我們考慮不周,把你拖到這趟渾水中來了;他們只是在心裡怪她的添亂,行動上塞給她更多要背要記的知識和台詞。
        
        這時的佩林,當然無比懷念家鄉阿拉斯加——那個有家人溫暖與支持、有心腹幕僚為她利益著想,她遊刃有餘備受歡迎的地方。她擔心自己的名譽,尤其是她在阿拉斯加州的名譽與前途,面對媒體抨擊她太想出面澄清——但在這裡,沒有人疼惜她的名譽,他們不會為了照顧她的名譽而影響麥凱恩的選情。
        
        片中有一個情節,在去往接受Katie Couric採訪的途中,Nicolle Wallace在做最後的努力,勸佩林準備一些問題的答案,但佩林無動於衷,甚至反問之前反覆要求過多次的關於她在阿拉斯加的支持率的調查出結果了沒,無言以對的Nicolle只能對佩林說Sorry。這時Nicolle看到佩林在低頭忙著寫什麼,她問她在幹什麼,佩林回答道:「我在回答瓦西拉的《Mat-Su Valley Frontiersman》對我的提問——你知道,一份阿拉斯加的報紙。」即將接受CBS晚間新聞主播Couric拷問卻幾乎毫無準備的佩林,此刻在忙著給一份小鎮報紙寫採訪回復,她簡直是不可理喻。但你知道嗎?不僅瓦西拉是佩林的家鄉和她任過6年鎮長的地方,並且,佩林大學畢業後的第二份工作正是在這家叫做《Mat-Su Valley Frontiersman》的報紙做體育記者——而這,是她自幼的理想。

    還有一個細節。在準備副總統辯論那緊張到窒息的時刻,佩林不顧史蒂夫的要求,仍有些無禮地堅持要慢跑。其實,佩林的父親是中學田徑教練,她也自小是運動健將,在高中是越野跑運動隊的隊員。在壓力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孤立無援的佩林在崩潰邊緣尋找來自阿拉斯加過往的些微溫暖和支援。這可能是愚蠢的,但也是人之常情。


        四
        
        2008年11月4日,總統大選日。麥凱恩-佩林陣營以約860萬票(6.8%)的差距不敵歐巴馬-拜登(選舉人票為奧:365,麥:173),美國史上首位非洲裔總統誕生,而首位女性副總統則與佩林失之交臂。
        
        影片在這裡透露了一個內幕:原來佩林曾為自己準備了一篇敗選演說,計劃在麥凱恩的演說之後面向全國宣讀,但遭麥凱恩的顧問強力反對;佩林索性找上麥凱恩本人,但顯然,麥凱恩也同意他的助手的看法,沒有接受佩林的要求。(事實上,佩林之前為自己準備了2篇演講稿,一篇當選演講,一篇敗選演講。)
        
        這一幕,其實只是競選後期佩林與麥凱恩團隊矛盾激化的一個縮影。在前期的壓抑和任人擺佈之後,不知從何時開始,佩林「找到了她自己的聲音」——她對競選團隊的憤怒(你們毀了我的聲譽,毀了我在阿拉斯加的聲譽),對競選運作混亂狀態的不以為然(「你還把這個叫做競選嗎?」),副總統辯論順利過關與極端保守派選民對她的狂熱喜愛給予她的自信心,她對競選方式與對手歐巴馬的個人見解(她主張負面競選,執意揭穿歐巴馬邪惡的「真面目」)……等等,均爆發出來。她開始更多地以自我為中心:為了自己,她必須不擇手段地去爭取勝利;為了自己,既然此時麥凱恩勝算已經不大,她就要為將來自己的選民基礎與政治前途做好準備。她不願再聽從那些所謂「專家」的看法,相反,她要以自己的方式掌控競選,她要做女主角。
        
        在片中,為了勸阻佩林發表敗選演說,史蒂夫說,在我們的憲政傳統中,敗選演說是為了確認選舉獲勝者的當選合法性的;而這個榮譽,從來只能給予總統提名人。但佩林不以為然,認為歷史上沒做過不代表現在就不能做。這一幕,影片讓佩林在「憲政」這個閃著光芒的大詞前顯得像個追名逐利的小丑——我並不認同。事實上,2004年總統大選,愛德華茲就曾作為民主黨副總統提名人發表敗選演說。而且,既然這時要談憲政,要談國家大義,為何當初只花5天時間就確定了一個之前一無所知的人作為副總統提名人呢?我不大可能喜歡佩林的意識形態與政治理念,但我並不覺得她沒有資格做敗選演說。
        
        在影片結尾,麥凱恩對熱淚盈眶的支持者們發表頗有風度的敗選演說,祝賀歐巴馬當選。當他感謝競選搭檔莎拉-佩林時,群眾反應熱烈,一波波「莎拉!莎拉!莎拉!」的聲浪湧起。此時史蒂夫 Shmidt與Nicolle Wallace的臉上閃現出不安的神情:他們太了解佩林,了解她的無知,了解她極端保守的意識形態,了解她喜歡操弄民粹的傾向;而此時他們意識到,佩林的政治大戲,可能才剛剛開始。
        
        競選結束後第二年,2009年7月,佩林宣佈從阿拉斯加州州長任上辭職,提前卸任(此時她只完成了大約2年半的任期,還有1年半沒有履行)——你可能還記得,在影片中副總統提名人辯論之後,佩林曾對史蒂夫輕聲說:「我太想這事兒能成了。我真的不想回阿拉斯加啊。」此後她出書、做電視節目,為極右候選人站台助選,成了「茶黨女王」。她想過2012年競選總統,但做了民調就知道,自己沒戲。
        
        佩林至今仍然是保守派的明星,但也只是一個明星,而不是領導者。我不知道作為一個四年州長任期都不完成的人,她還有不有長遠的政治前途,但是可以看見的是——也正如《Game Change》中麥凱恩的擔憂:她的存在,助長了美國的極右力量,加劇了美國社會的撕裂。
        
        佩林曾回憶說,大學剛畢業不久,為了不讓父母掏錢給他們辦婚禮,她跟她的高中男友托德——這對貧窮的愛人,私奔去外地成婚。那時候年輕的佩林,這個小鎮姑娘,家庭不能為她的前途提供太多保障,然而,她性格中的活力、衝勁、不安份與好勝心會將她推向前去。正如佩林一位大學同學的回憶:那時候,我們每一個在瓦西拉那樣的小鎮長大的人都在尋找出路;我們都不滿足當時的自己,我們都想成就更多。
        
        遺憾的是,莎拉-佩林從來沒有走出那個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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