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愛而愛的是神性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很久不看電影。最近讀《像邦妮一樣愛你》，作者柏邦妮在電影篇中說，在她心裡，《千年女優》超越了同時期上映，叫好又叫座的《千與千尋》。影評很精緻深刻，不過沒看過影片終究缺乏實感。遂找來看完，果真不負期待。

故事簡而言之，是一個叫藤原千代子的女演員，用了一生的時間，追尋她的初戀。她在不同的電影劇本里，活著自己追尋的腳步和宿命。可她一直不知道，她深愛的畫家先生，早已在動盪年代的戰爭中被折磨致死……


聖經里有這麼兩句話，一句載於《聖經·傳道書》，「我見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虛空，都是捕風」，另一句來自《新約·哥林多前書》，也是流傳最廣耳熟能詳的一句，「愛是永不止息」。
《千年女優》當真是把這兩句話結合起來了——愛是永不止息的捕風。千代子愛了畫家一輩子，可她追尋的，只是一個不存在的人，是個空虛的幻影。
悲哀嗎？也許吧。千代子雖然從來沒有放棄過，但也確實空等了一輩子。多少人對這個電影的反應都是「我該說她傻呢還是傻呢還是傻呢」。可我說千代子又很幸運。她做出的選擇，從表面上看，追尋的是畫家，追求的是愛情，可實際上，她只是選擇了遵從她的內心。這一切都是因為，這樣做會讓她覺得，能靠近真正的幸福，沒有絲毫遺憾。所以，她才肯一頭紮進自己的命運之海里，義無反顧。
故而在我看來，這也並不算一個悲劇。

千代子有兩句話特別震撼我。一句是「我不會變心的！每一天，我只會越來越愛他！」另一句她忍不住掩面而泣：「我不記得了……就連他的樣子也……我是那樣的深愛著他……可現在我連他的樣子都忘了……」
她愛上的，更像愛情本身，愛情中的她自己。「我愛你不因為你是誰，而是和你在一起時，我是誰。」
戀愛之所以特別美好，是因為它與人們對愛情的幻想和期待重合度較高，更多停留在個人思想行為階段。而婚姻之所以更接地氣，也是因為更多現實因素參與進來了，強迫著把戀愛中的人從想像中趕出來，對方的優點缺點生活習慣一目瞭然。出於愛，彼此接受忍讓，共同奮鬥成長，成為更重要的課題。所以說婚姻是戀愛的進階，一點不過份。

電影看到最後，當得知畫家早已死去，我也不禁思考，千代子的一生，意義在哪？
電影的結尾給出了答案。千代子說：「我真正愛的是追逐他的過程。」
千代子從十幾歲開始，就在不懈的奔跑，找尋。愛情是她心中的夢，為了這個夢想，她變得勇敢無畏，可以上窮碧落下黃泉，可以忍受沒有回應的無邊寂寞，可以承擔沒有消息的不斷恐懼。心懷夢想的人總是偉大的，追尋的過程本身其實即是完成，即是自我昇華。她在發光，不是嗎？

「To love for the sake of being loved is human, but to love for the sake of loving is angelic.」
以愛還愛的是人性，但為愛而愛的是神性。

我想，這個電影之所以取名「千年」，是因為千代子的愛情，跨越了時間、空間、距離，甚至超越了生命，具有永恆的神性。
而神性的愛到底是什麼，還是用聖經本身解釋比較恰當：「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導演今敏的鏡頭切換華麗錯落而渾然一體，感情表達細膩感人又點到即止。千代子的一生，與一場場戲合為一體，人生如戲，戲夢人生。整個電影看到結束，哀而不傷，只有直指心臟海潮洶湧般的巨大感動，就是這個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