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就是一樁生意

在金融風暴面前，黑幫能扛得住嗎？去年在威尼斯電影節參賽的杜琪峯電影《奪命金》，就告訴人們黑道處境有多悽慘，為老大擺個十人桌的壽宴，還得蹭來十二三個。這次在坎城，安德魯•多米尼克又以《溫柔的殺戮》告訴世人，在經濟危機的肇事地、左右世界金融和政治的老大美國那裡，黑幫處境也同樣堪憂。賭場出了麻煩後，始終沒亮相的幕後老大Richard Jenkins，得精打細算才能決定雇用Jackie Cogan（布拉德.皮特飾）這樣的高價殺手，成交價也似乎在1萬到1萬5之間沒談妥。替Jackie開車的司機就要佔到500美元，而且這傢伙甚至還想順走Jackie留在咖啡廳的1塊小費。

影片背景置於金融危機爆發的2008年。黑幫也是美國人，這樣的時局這樣的處境，如何才能讓忙於總統競選的歐巴馬實現他那「美國的承諾」。影片有著一個極其風格化卻直入政治主題的開頭，廣播裡的白噪聲與黑幕中的製片資訊輪流出現，偶然調好的聲音又清晰「直播」著2008年8月28日歐巴馬在民主黨丹佛大會裡的著名提名演講——「美國的承諾」：「什麼才是美國的承諾？它是讓我們每個人都能自由地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我們也有責任保護別人的尊嚴」，即將獲勝的第一位黑人總統發誓要把美國承諾和美國夢重新帶給美國人民。

白噪聲持續著，在主創資訊完結後，將場景引到破落的小鎮。對於導演多米尼克來說，這樣的承諾、這樣的美國夢，是蒼白而空洞的。《溫柔的殺戮》改編自1974年的小說《柯根的交易》，電影讓這樁交易的時間準確的介於2008年8月28日到2009年1月20日，從歐巴馬的提名演說開始，到黑人總統的就職演講終結，其間，新聞里是鋪天蓋地的經濟危機，故事中是一次並沒多大難度卻又糾結於報酬的內部處決任務。毫無疑問的，多米尼克的野心直指政治批判，他弄出一部罕見的「政治/金融黑幫片」。

你若期待一場驚心動魄的逃亡和追殺，那麼必將失望，整個故事一點都不懸疑。要說驚悚，也只是做足暴力場面，並將其徹底抒情式的Music Video化，情節走向決不讓人提心弔膽。在「美國的承諾」廣播中走出的Russell蓬頭垢面，他約上同樣邋遢的Frankie，跑到洗衣店老闆Johnny那兒，接了一份3萬美元的好報酬卻又引來滅頂之災的差事。這差事聽上去不錯，打劫賭場老闆Martie，這傢伙蹭讓朋友扮演匪徒，洗劫了有頭有臉的客戶還賊喊捉賊，在歇業一段時間後東山再起。這個監守自盜的故事，讓人想到高盛、美林、摩根斯坦利？如若類似事情再次發生，Martie定為頭號嫌疑犯。幕後大佬們才懶得搭理是誰幹的，只要追回損失，錯殺一千也無妨，這是一樁生意。布拉德.皮特扮演的賞金獵人Jackie Cogan，是在中間人的汽車裡，伴隨著另一總統候選人麥凱恩關於解決金融危機的演說，而差不多談妥了這樁追債並清理的生意。導演一個頗為聰明的互文性黑色幽默。至於怎麼確定劫匪這個本該有懸疑性的過程，於電影主題一點也不重要，只丟到車裡三言兩語交代完畢。

Jackie Cogan與賭場老闆Martie還算是朋友，而殺死熟人，不是Jackie喜歡幹的事，實在不得不做，就最好距離遠一些，用大火力手槍一擊致命，所謂「溫柔的殺戮（Killing them softly）。加上清理其他相關禍害，這樁生意雖然操作起來難度不大，但對Jackie來說也在心裡上廢了一番周折，本來找的「代槍人」Mickey居然在酒店吃喝嫖賭，這樣的狀態不適合出任務。而無辜可憐的Martie在被「溫柔的殺戮」前可沒被溫柔的對待，他被在賭場損失了的客戶拖下汽車打個奄奄一息。毆打Martie與擊斃Martie，可讓多米尼克做足了風格化的功夫，前段暴力的真實和血腥程度讓人瞠目結舌，後段卻以浪漫的升格慢鏡以及從《駭客帝國》借鑑的「子彈時間」，配上格什溫的爵士名曲《生活就像一碗櫻桃》（Life Is Just A Bowl Of Cherries），「你工作，你儲蓄，你擔憂，但你最終離世時不能帶走一毛錢」。

無論匪幫、政客還是金融大腕，都還繼續忙著和金錢亂舞。電影結尾，順利完成任務的Jackie去酒吧找到中間人結帳，之前沒談好的數字，又在歐巴馬就職典禮的電視聲音中來來去去。布拉德.皮特那張毫不打理的俊俏臉蛋噴出讓電影嘎然而止的一句：「America is not a country, America is a business, now pay me the money（美國不是一個國家，而是一樁生意，現在把錢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