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當男人看上男人--Une Affair de Goutl/aka:A Matter of Taste

当男人看上男人/口味问题/品味一事

6.9 / 1,707人    90分鐘


編劇: 紀多倫 製片: 凱薩琳杜塞特 貝納哈伯
演員: 柏納吉哈度 尚皮耶羅利 佛蘿倫斯湯瑪森 導演: 貝納哈伯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梅生

2012-05-02 11:52:13

謀殺始於簡單邂逅


另一譯名[當男人看上男人]及開場美食、血衣、獄中噩夢、一老一少兩位男角簡單卻不乏暗示意味的邂逅,容易讓人誤會本片是食色俱全、驚悚齊備的忘年同性奇情片,但老男人德拉蒙與小帥哥尼古拉不但不曾床上翻雲覆雨,甚至連親吻、擁抱也一次沒有,我們所能獵到的奇不過是他們偶然赤裸的上身及後背,不似亦屬法國製造的[乾柴烈火],美少年甫出場便被老富商誘惑失身。何況尼古拉從始至終(至少表現得)對女友比翠西一往情深,德拉蒙則對比翠西宣稱他愛女人。不願承認不代表心中沒有那座斷背山,我們往往是在經歷過之後才能對愛情有真切的認知。

德拉蒙除了美滿的家庭不缺世俗意義上一個成功男人該有的一切,若想懷抱情人,自然可用金錢權利換得,今日已婚富翁與青春美少女或花樣美少男各取所需的故事雖每每吸引諸多眼球,但情節早難稱上新奇。可是他夢想的只是回到過去把那個青春的自己抓回來,好在鏡中完成完美的對照記,抹平那張漸被皺褶侵蝕的臉,安撫那顆早被孤獨及童年陰影吞噬得千瘡百孔的心靈。可悲在於,他同我們中的多數一樣,無法如小說家般藉助書寫追憶逝水年華,與20歲的自己大跳貼面熱舞。因而,當擁有修長縴手,身高、鞋碼甚至嘴唇厚度均與他幾乎無差的尼古拉闖入視線之後,他決心將他打造成世上的另一個自己。這項工程並不浩大,一份高薪卻是做他商務用餐「試吃師」的奇怪工作便能成功作餌引尼古拉上鉤,後者體內本就潛藏好奇、瘋狂的因子。對比那些如[河流]裡的父親般已到知天命年紀卻突然轉向貪戀年輕男孩鮮活肉體,但囿於身份卑微只能行為詭異的男人,真要感慨所謂愛與愁、情與苦,真的要主打階級與地位懸殊的老牌,才夠引人遐思——試把[魂斷威尼斯]里作曲家阿森巴赫換作一介莽夫,唯美浪漫影像大概隨著變作陰晦乏味畫面。

好奇之旅往往是冒險之旅,何況一開始尼古拉就不是自己在手握方向盤。當他狠心戒除香菸、改變飲食口味後,亦發現可以為了德拉蒙失掉生活圈子甚至「深愛」的比翠西,即令意識到對方正在遙控自己的人生大罵他混蛋。他早如[乾柴烈火]裡的美少年一樣,心甘情願變成了囚徒,再多恨意也抵不過對方一句甜言蜜語。而德拉蒙,當他一遍遍強調追求的是比知己更高的境界,是兩人行為思想的完全一致,最終「愛著你的愛,夢著你的夢,悲傷著你的悲傷,幸福著你的幸福」時,其實早如尼古拉一樣深陷愛的泥沼。兩人並不愉快的某頓晚餐過後,他主動將用廉價香皂清洗過的曾沾魚肉醬的手(魚是他過敏的食物之一)湊到尼古拉鼻前,後者緊繃的臉終於得以鬆弛,鏡頭一掃而過司機不易察覺的眼神變化,兩人正如一對重又和好的情侶。而尼古拉下車之後,他端起他飲過的紅酒輕啜,我眼中酒杯在昏暗燈光下能倒映的,倒不是他朦朧變形的面容,而是之前尼古拉犯錯時的一臉緊張——正如後面難抑制的眼淚般,他怕的當然是那種道不明的快感的戛然而止。

「失去理智的人所懷抱的美好的幻想,在現實世界中根本是子虛烏有」(村上春樹《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德拉蒙為讓尼古拉能刻骨銘心體會自己備受煎熬的孤獨,在無緣無故消失數日又突然降至的當晚,即命他奔赴某邊緣沙漠地帶,如此費解行為能加重的只是愛的份量而非自欺欺人的所謂完美的連體式的同喜同樂。當尼古拉滿面風塵歸來,因看到新的「試吃師」而醋意大發,除了表明他的囚牢已越變越小,更預示德拉蒙期望的完美關係差不多已走到盡頭,那所缺的0.1%看似近在不遠處,其實遙不可及(儘管叱詫激勵自己「馬上就要到達終點了」,向前挺進的卻只是心情,終點總也不見近前來——同出《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緊接的高潮戲,德拉蒙為讓尼古拉明白那0.1%是什麼,帶他去滑雪,卻不慎摔斷右腿,後者從愛他的角度考量,準備在自己完好的腿上打上石膏繃帶被拒,無盡的失落中,用巨大的玻璃花瓶自毀右腿,他終於明白繞了一大圈,兩人互相愛上並非因為「我看見的你是我自己」,而是「因為你是你」。

某種程度上,德拉蒙除了尼古拉其實一無所有,他原本就深陷在開滿水仙花的水池中,低頭是不斷纏繞變幻的童年夢靨,抬頭是自己正一步步邁進血色殘陽,尼古拉的來走,只使那水池漸漸變作無法抽身的沼澤地。而尼古拉,身後雖一直站著比翠西,她後面又一直站著正常的生活,卻也並不能藉助她爬出泥沼,正如吃慣麻辣川菜難再喜歡清淡飲食,重口味的愛癮,一旦形成便難戒除。因此尼古拉殺死德拉蒙,對後者來說是解脫,對他自己則是新生。但我很懷疑,可以治癒一切的時間對他會否有效。

從獄中噩夢中醒來的尼古拉回憶與可能會影響他後半生的德拉蒙交往的過程,兩條輔線也在推進:法官將與兩人關係密切的人士一一找來談話,透過眾人夾雜私人感情的「羅生門」般的講述,兩人的愛恨情仇的細節得以還原,是否天生一對當然不再重要,法官代表世俗社會定義德拉蒙:變態的偏執狂人。而心理醫生與尼古拉的交談,則讓我們看到,「想看看自己能走多遠」的他其實並非在被動參與遊戲,天平崩塌不因嚴重失衡,而是難再承受雙方越加越多的籌碼。世上如果真有另一個「我」,該是如[薇羅妮卡的雙重生命]里般,供我在黑暗角落感知悲喜及危機的「我」,將之硬揪出來,「我」能充當的角色,大概很容易變成殺我的兇手。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