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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Mad Detective

神探/MadDetective

7.2 / 6,903人    89分鐘 | Canada:89分鐘 (Toronto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

導演: 杜琪峰 韋家輝
編劇: 歐健兒
演員: 劉青雲 安志杰 林家棟 林熙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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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1999

2012-03-29 22:03:57

看懂《神探》,該用右腦還是左腦?


轉一個貼,分析得很到位


風間隼 發佈於: 2008-02-22 17:05
看完《神探》,你是否對以下問題感興趣?
 
第一、神探具備的超能力是什麼?
第二、神探辦案的理念
第三、神探是個什麼樣的人?
第四,神探身邊的妻子是什麼?
第五,何家安是個什麼樣的人?
第六,警槍的號碼和記錄
第七,槍是怎麼換的?
第八,剪輯漏洞?
第九,神探到底講了一個什麼故事?
第十,《神探》新在何處?
 
如果是的話,很好,請繼續往下讀。這篇文章里沒有真理,只有我的一家之言,但是或許可以幫助你享受到《神探》中的樂趣。
 
在《神探》中,陳桂彬教導何家安:「探案要用右腦,不要用左腦!」那麼請問,理解《神探》,該用右腦還是左腦?我以為,要看懂這部電影非用左腦不可!而且要先用左腦,再用右腦,這樣才能真正進入《神探》的世界。
 
《神探》無疑是過去十年來華語電影最亮的閃光點之一。韋家輝、歐健兒縝密而想像力橫溢的劇本加上手法日益嚴謹老到的杜琪峯,最後的成品未必華麗,但是完成度很高,極其精緻。
 
圍繞一部商業電影衍生出無數討論的現像在西片中不少,在華語片中似乎還很少見,《大話西遊》大約算一個,不過《大話西遊》的故事雖然往返顛倒,並不難懂,圍繞其衍生出的文字多半是借影抒情之作。《神探》不同,這首先是一部考驗大腦的電影,要想深入到核心,必須先解讀片中資訊量龐大的各種細節和內心活動。觀影樂趣由此而生,在這一點上,已經有向《駭客帝國》、《妖夜荒蹤》等邪典電影邁進的資質。
 
因為情感核心被包裹在各種資訊當中,我認為要解讀《神探》,應該先用邏輯,再用情感,正好是將陳桂彬的話顛倒過來:「先用左腦,再用右腦」。如果影片的邏輯沒釐清楚,就會要嘛是抱怨電影故弄玄虛,要嘛是憑一己好惡圍繞片中人物抒抒情了事,完全無視影片中的各種線索。而這,也正是網上現在流行的兩種基本傾向。
 
在開動我無趣的左腦之前,我先要聲明,我對這部電影的理解受惠於cinopedia之處甚多,上面的一篇文章已經引來了160多篇高水平的回帖,點擊過萬,在很多地方啟發了我。所以我在下文中有些地方會以回應該貼的方式展開,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考一下:「神侃《神探》。
 
任何邏輯推論都少不了起點,這個起點不能憑藉什麼哲學和宗教預設,必須到影片中去找。我們從神探的神奇之處開始。
  
第一、神探具備的超能力是什麼?
 
首先,他能看見「鬼」,他人的人格(英文字幕inner personality)。這個鬼不一定是壞的,例如樹林裡的高志偉和神探身邊的張美華(有人認為她是神探的幻想,我認為不是,詳見下文),至若何家安的小孩人格,其實也沒有害過人。
 
這個能力要受到些限制,一是這個鬼必須來自活人,二是一人格被看到必須有兩個條件:顯現出來或者被拋棄。前者我們可以通過跟蹤高志偉的一齣戲看到:
 
 
(我拿到的DVD是家庭錄影帶版的,兩邊有截屏,不過這段我相信是5個人)
 
人格先是5個,後是7個,說明了高志偉的心情逐漸放鬆的過程,各種人格逐漸一一浮出水面。但是陳桂彬並不能肯定他們是不是高人格的全部,所以要在廁所中刺激他,才能興奮地宣佈發現了「一共七隻!」。由此可見,陳並不能一眼看穿別人所有的人格。一個佐證是何家安問他「在我身上看到什麼」時,他閉口不言,因為相處日淺,未經患難,無法肯定他身上有沒有鬼。
 
需要注意的是,影片承認,這些人格實實在在地存在,絕對沒有一個人格是陳桂彬幻想出來的,只是外人看不見而已。這和妄想癖有本質的差別,陳桂彬是神探,決不是神經。這一點至關重要。
 
神探的第二個能力,可以感知到各種人格殘存下來的資訊。根據劇本的設定,神探破案需要身臨其境,在犯罪現場模仿犯案過程。他在麻將館、便利店和運鈔車附近可以很輕易地感受出是哪個人格犯的案,在箱子裡可以直接指認出罪犯,在土坑中甚至可以感受到「鬼」現在正在謀劃什麼,甚至通過鬼視角看見別的鬼,預先知道他們打劫的人格會是個小孩子。可見,神探的感應能力是隨著仿真程度升高而上升的,最後一次甚至差點窒息。
 
神探能不能預知未來?這一點我無法肯定,如果把張美華看作他的幻想,那麼「他(以及她)會害死你的」可以做如此解釋,後來看見眾鬼打劫小鬼也可以如此解釋,但是這樣的解釋無法說明他最後為什麼沒有預見到何會槍擊自己,也無法解釋他臨死前嚴重的絕望和憤懣。而且我認為「預見未來」這種功能嚴重破壞劇本裡的其他設定,所以這裡不取。當然,我很歡迎有人提出基於這一假定上的別的理論。
 
另外很重要的一點,神探沒有讀心術。所謂鬼,不是「詭」,每個人心裡的小算盤神探是看不出來的,一定要強大到可以獨立存在的人格神探才能看見,否則無法解釋為什麼最後神探不先發制人幹掉高與何。一開始便利店的小女孩可以認為是已經久存此心,人格足夠強大,所以才會被發現。
 
和「預見未來」一樣,「讀心術」也是嚴重犯規的功能,我認為這個嚴密的劇本應該不允許這樣萬能的膏藥出現。
 
另外,影片暗示,鬼是可以離開本尊獨立存在的。樹林裡的高和神探身邊的張美華都是如此,或許是因為他們都在本尊身上存在了相當長的時間,是相對穩定的人格。所以被拋棄之後不會消失。
 
總結一下,關於「鬼」
1,鬼是相對穩定獨立的內在人格。會隨著環境和心情而交替顯現。
2,鬼會隨著人的心理變化而成形,也會被拋棄。
3,長時間穩定下來的鬼被拋棄後可以獨立存在。
 
關於神探的超能力:
1,可以看見鬼,但看不見未成形的內心活動。
2,可以感受到鬼話動的殘存資訊,但需要身臨其境,並且無法預知未來。
 
第二、神探執法的理念
 
最後一幕,神探的兩句話我至今還沒有完全明白。
「開槍的話,你跟別人就沒有分別。」
「我也是個人,為什麼要有分別?」
可以讀作神探厭倦了自己的固執嗎?他和張美華的分身是全片中最單純的兩個人(高雄伯伯暫時迴避一下),神探是因為固執和堅定,「分身」是因為集中了本尊性格中一部份。最後一刻,神探終於明白了什麼對自己是最重要的,然而那已經永遠不再屬於自己,我把這話讀作一種懺悔。
 
可是這「分別」是什麼?是自己不殺同僚,是自己只動腦不動手,還是自己從不連累同事?而證明「沒分別」為什麼就要開這一槍?為什麼不可以將高志偉逮捕?
 
現在混沌解開了,經過兩天的思考,我終於恍然大悟,這個「分別」指的是他的辦案理念。
 
神探可以看見鬼,所以在他眼中警察「懲治罪犯」的目的有了質的變化,不再是不分青紅皂白地將罪犯抓起來了事,而是區分他犯罪時到底是哪個人格在作祟,進而消滅這個罪惡人格。「治病救人」這個理念用來形容神探真是一點不為過,從開頭喝退便利店裡女學生身上的「鬼」就可以明白這一點。有兩場戲可以說明神探的這個理念,一是在激發出七個鬼之後,他興奮得連斷耳之痛都顧不上,只是不斷重複「有七個」,並猜測那隻鬼代表什麼人格。一是重現搶劫現場,他固執地要分清到底是哪個人格在犯案。在弄清楚之後幸福地衝進「天降」的甘霖里狂歡。
 
神探不排斥抓人,但是排斥從肉體上消滅罪犯,因為在他眼中,每個人的肉體都只是載體,罪惡人格才是真正的兇手。神探的敵人不是犯罪,也不是罪犯,而是人身上的黑暗人格。他就像個鍾馗一樣巡視人間,緝拿鬼怪。他深邃的眼光註定了他必將走上一條荊棘遍佈的黑暗道路,而且註定要以生命作賭注。要說宿命,這就是神探的宿命。
 
破案對神探來說不是難事,難的是實現他心中的執法理念。他付出了大量心血,甘之如飴,把執行這種理念的重任一肩扛了下來,可是也因此不能見容於平常人,包括自己的妻子。他為此犧牲了自己的幸福。
 
至此,最後兩句話的含義就很明了了。在目睹高志偉殺人滅口、栽贓嫁禍的罪行之後,他開始明白人性之惡超出自己的想像,或者說他已經對滅鬼救人的理念產生了懷疑,或者說他已經承認這個重擔不是自己一個人擔負得起的,總而言之,他累了,開始放棄自己的信念。這與樹林裡的高志偉一樣,分裂出一個新的自我。這兩句話就是兩個人格之間的對話(這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鬼」不一定是惡的)。「為什麼要有分別?」是的,為什麼不可以一槍幹掉這個壞蛋,乾淨利索。
 
第三、神探是個什麼樣的人?
 
神探的超能力往往讓觀眾忘記了探尋他的性格。可是別忘了,「瘋子」只是外界對他的評價,在他看來他的生活正常得很,只是跟別人不同罷了。他跟別人一樣,也是個人。那麼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仔細端詳這個人物,我們就會發現警匪片中慣常的設定,神探是個一心撲在「捉鬼」事業上的警察,對妻子有虧欠,有歉疚,但是一旦任務來了會毫不猶豫地出擊。其實如果擺脫了靈異的設定的話,陳桂彬的家庭是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香港警察家庭。
 
從片中陳桂彬的言行來看,他非常自傲,非常偏執。便利店裡對妻子的態度大約就體現了這種偏執。割耳朵則是表現了天才性格中的狂傲,而不是瘋。他知道自己有超能力,而且樂於運用他幫助別人,與此同時又被這種超能力折磨得非常辛苦。所以他對何家安說「做我很辛苦!」這既是自白,也是自矜。
 

 
在張美華的分身離開他後,他崩潰了,因為意識到再也不可能與妻子共同生活。於是內心人格出現分裂,最後打死高后,發現自己一心要救的何家安原來也已經心魔纏身,於是抱恨死去。
 
這就是陳桂彬的心理變化過程。
 
總結一下:
 
除了有超能力之外,陳桂彬在其他方面與正常人沒有不同。他是一個搖擺於事業與家庭之間的警察,最終事業幻滅,走向自我懷疑。
  
第四,神探身邊的妻子是什麼?
 
前面我說過,神探身邊的張美華不是他的幻想,而是張美華遺落的人格。他們的感情經歷我們可以推斷出來:
 
王國柱2006年3月14日出事,18個月後是2007年9月,這就是故事發生的時間。阿寶說認識陳7、8年,也就是在1999-2000年間,之後沒多久陳離婚。張美華自稱1996年與陳結婚。可見兩人在婚後度過了大約4年的蜜月期,然後張受不了神探而離異。這一舉措無疑加重了神探的病情(或許也加強了他的超能力?),這可以解釋為什麼張美華的分身要對本尊說:「他就是被你這種東西害死的」
 

 而長期形成的賢妻人格留下來和神探在一起。
 
這種解釋面對著另一種反對意見。即這個妻子其實只是神探幻想出來的,是他的人格的一部份,所有說的話都是神探代說的,所以別人也能聽見。即「神探人格分裂說」
 
理由之一是大旗虎皮提出的,在餐館一段,張美華說陳桂彬無駕照,於是何主動說「我載你」。說明何肯定是聽得到的。我又看了一遍,認為未必:
 

 
以陳的神態,其實不用聽到張說話,何應該也猜得出來張不讓陳去的。於是主動提出駕車。
 
所以我認為,兩種說法都講得通,但是我比較喜歡「張美華人格遺落說」,因為這樣比較符合鏡頭的交代,畢竟沒有任何一次神探代替老婆說話的暗示。我們可以從三方面來檢驗兩說:首先是很難解釋這個人格為什麼那麼鮮活,他/她與神探本尊的對話比影片中見到的任何其他人格都要活潑,如果取「神探人格分裂說」的話,得說神探的人格比其他任何人都有分裂性,如果取「張美華人格遺落說」的話,那就是兩人之間的對話,比較好解釋。其次是陳桂彬日常的動作,「神探人格分裂說」要假設陳佳彬「一人分飾兩角」,顯得比較累贅,而且從形體上也不太好想像。而「張美華人格遺落說」就比較自然。再次是結尾的幾場戲,「神探人格分裂說」把與妻子分手一場就讀解成神探與自己的另一人格決裂,然後在最後決戰中又孕育出一個新人格。「張美華人格遺落說」則假設此時張美華與自己遺落的人格重新合二為一,轉身離去,於是神探徹底孤獨,最終在決戰里發生分裂。
 
比較起來,雖然都可行,我還是認為「張美華人格遺落說」能解釋得更圓滿些。特別是在車場分手一段里,這種解釋更有根據,可以試著從鏡頭和情節分析,為方便起見,分別稱其為「遺落入格」和「本尊」。
 
鏡頭:先是神探看到了不認識的女人(本尊),然後遺落入格過來拉神探走,
劇情:此時的本尊充滿了破案的慾望, 遺落入格不希望他再受到本尊的傷害,也害怕自己會回歸本尊。
 
鏡頭:神探與遺落入格上車,本尊上車,遺落入格退到后座,與本尊理論,神探問「這人是誰?」
劇情:本尊此時只想破案,根本不想念舊,也不願受到遺落入格的妨礙。遺落入格則極力阻止。
 
鏡頭:本尊打遺落入格,神探說出兇手。
劇情:張美華極力壓抑心中對神探的感情,神探則希望早點打發走她的本尊。
 

 
鏡頭:本尊走後,回來說「所有人都有鬼,就你沒有,那說明你有問題。」
劇情:此時的面貌依舊是本尊,但目的達到,已經開始喚起對神探的同情。
 
鏡頭:遺落入格追出車外說「他就是被你這種東西害死」,神探說「她看不到也聽不到你的。」
劇情:本尊念及自己曾傷害過神探,心存內疚。神探的話等於在指責她背棄了自己的感情。
 
鏡頭:遺落入格說「保重」。音樂響起,張美華回復原來面貌離開。
劇情:張美華舊情湧動,重新拾起了當年自己的人格。然而她明白自己不可能重新忍受神探,只能帶著對他的愛離開。這也帶走了神探身邊惟一的藉慰。
 

 

 
最後一段極其重要,如果用「神探人格分裂說」的話,這裡的戲等於是說神探徹底放棄了對前妻的幻想,張美華徹底絕情。這不但與前面循序漸進的鋪墊不符,也與最後柔情的音樂不符。不過倒是可以解釋最後神探孤獨的身影。矛盾之處主要來自張美華內心的糾結,實在無法兩全其美,所以只能聽任兩種解釋並存了。
 
歸納一下,對於神探身邊的張美華,我傾向於「遺落入格說」。主要原因是1,比較簡潔;2,可以較清晰地說明神探的心理變化;3,與鏡頭語言之間存在的矛盾小;4,個人原因,覺得比較溫暖。
 
第五,何家安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一點基本沒什麼爭議。何家安的性格從一開始就打下了伏筆,他碰到困難時總是在想像,如果神探在,會怎樣破案,說明他比較有依靠他人的傾向。整部電影基本就是他不停地尋求依靠不同他人的過程,最後當然是倒向了那個女性人格的懷抱。
 
這裡順便說一句,有人(就我所見都是男士,對男士們的性別意識致敬!)對壞蛋的主導人格都是中年女性頗有微詞,認為有父權主義恐女症的嫌疑。我部份同意,但覺得這麼設定也有其道理,這些女性人格可能是母親的形象。仔細看,這些多重人格的出現其實都是經歷了一個恐懼的過程,例如高志偉在樹林裡殺同僚一場,恐懼-暴怒-穩定的三個人格出現次序非常能說明問題,何家安的少年人格顯然也是恐懼的化身。早在《幽靈的威脅》中,尤達大師就一眼看穿了安納金的能量不穩定,說:「恐懼產生憤怒,憤怒帶來邪惡」,雖然是科幻肥皂劇,這番話放在這裡還是很合適的。恐懼的時候自然會去尋找一個穩定的依靠,這個依靠對任何人來說都只能是母親。所以這些邪惡的中年女性其實是他們心中母親的化身,只是他們在其身上投射了自己的邪惡而已。
 
何家安的轉變是在被埋之後開始的,在此之前,他崇拜神探,與他那看不見的妻子說話,主動請纓下土坑,其實都是小孩子盲目崇拜大人的表現。但是他不成熟的心理決定了這種崇拜是脆弱的,一旦起來發現神探不見了,立即陷入恐懼。這種恐懼在被狼人襲擊之後達到高潮(花花說得對,追逐時街道上的巨大陰影暗示了他心魔的崛起。)此後他與琪琪的對話很有意思。琪琪問何家安為什麼在行動時溜走。他的回答居然是「我被泥封住,好辛苦,我被陳佳彬拿走我的槍,他不肯還給我。我見到陳佳彬老婆,原來她沒死。我被人用槍指著我的頭」。琪琪讓他冷靜點,問「誰拿槍指住你的頭?」。「不知,我連警員證都沒了,他一口咬定是高志偉,他用我的槍去殺人怎麼辦?不行,我要向警司匯報。」此時他已經完全被恐懼控制住了。
 
暴怒階段的他與高志偉產生了衝突,遭到挫折後,聰明的高志偉適時給他提供了依靠,於是他倒向了高。哪怕此時他心中的恐懼還是沒有消失。最後決戰中他還在怕,我覺得他向神探開槍不是因為信了高志偉的話,把神探當作壞人,此時他已經把善惡放到次要位置去了,雙方的話他都不敢相信,他所擔心的是神探用自己的槍殺高志偉,要儘早把他擊倒,至於琪琪的槍會不會留下案底,反而又是次要的考慮了。
 
最後兩個偶像都倒下了,於是新的人格被激發出來,他在內心給自己造出了一個人格來掌控一切。
 
總結一下,關於何家安。我認為他是一個心理不夠成熟的人,容易被恐懼擊倒,因為沒有信念,最終為了保存自己而犧牲了所有人(這一點下文說得更清楚),走上高志偉的道路。
 
第六,警槍的號碼和記錄
 
這一點沒什麼好說的,網上已經基本上討論明白了,我綜合一下各家的意見。
 
高志偉在奪得王國柱的槍之後,立即修改了號碼。一位網友指出,$$$$$的號碼代表了金錢和貪婪,這很有可能。但是光修改記錄是不管用的,警槍的膛線、槍號和警員身份肯定有對應的記錄,所以高志偉在這裡改的應該不是總局的記錄,而是地方分局的記錄,這樣足以應對例行公事的檢查,而根據彈頭檢驗出的膛線數據是交到總局去,地方派出所看不到。這樣才能造成罪犯奪槍行兇,而自己安然無事的局面。
 
高志偉真正開始打劫,是看見南亞人用警槍打劫麻將館之後,他全力追緝那個南亞人,一方面是為了追回自己的槍,另一方面也是怕他開槍暴露了自己的丟槍的事情,更是為了殺人滅口。
 
捎帶說一句,何家安在開始換槍的時候已經相信了神探告訴自己的上述來龍去脈,所以在他心目中王國柱和高志偉的槍是符合實情的,夜裡弄明白這一點之後我大大鬆了一口氣,否則要按何心目中錯誤的槍枝來擺放,更不知要殺死我多少左腦細胞了。
 
這些外圍的細節基本澄清之後,我們要進入高潮部份了,那就是最後的換槍一段。
 
第七,槍是怎麼換的?
 
要明白最後的換槍,難度不亞於做一道GRE的邏輯題(我心想得虧哥們我還練過),不但牽涉到每把槍的主人,殺死的人,還有各種擺法後面隱藏的說辭和意圖,直接影響到對人物和結局理解。第一次看完的時候只覺得平平無奇,後來越看越心驚,最後驀然發現,原來真正的結局根本就沒有拍出來,而是全都蘊含在這道迷題中了。
 
在何家安開始換槍之前,高志偉給自己的槍換了子彈。6槍開完,南亞人中1槍,何1,陳4。
 
高志偉計劃的故事:陳桂彬(與南亞人)殺王國柱,奪槍作案。分贓不勻殺南亞人,高與何趕到擊斃南亞人與陳,槍戰中何被南亞人用王國柱的槍打死。自己則拿回自己的槍。
 
在一番槍戰之後,初始情況如下:
南亞人:高志偉的槍。一彈未發。
高志偉:王國柱的槍。殺押款員、店員、南亞人、陳,傷何。
陳桂彬:何家安的槍。殺高志偉。
何家安:琪琪的槍,殺陳桂彬。
 
第一次換槍:
將陳桂彬手中的槍收回(殺高志偉)。
叫GG來證明開槍。開南亞人的手銬。
將南亞人手中高志偉的槍給陳桂彬(一彈未發)。
將高志偉手中王國柱的槍給南亞人(殺押款員、店員、南亞人、陳,傷何)。
故事:南亞人奪王國柱的槍犯案,何、高、陳、琪琪來緝捕,南亞人殺死陳,傷何。
意圖:犧牲南亞人,保全警隊聲譽。
破綻:何家安為何殺高志偉?南亞人為何殺死自己?琪琪為何殺死陳?
 
第二次換槍:
將高志偉手中王國柱的槍放到陳手中(殺押款員、店員、南亞人、陳,傷何)。
將南亞人手中高志偉的槍給高志偉(一彈未發)。
故事:陳桂彬奪了王國彬的槍犯案,與南亞人同夥,何家安與高志偉琪琪趕到,陳殺死南亞人,打傷何,琪琪打死陳桂彬。
意圖:犧牲瘋子陳桂彬,保全自己和高志偉。
破綻:陳為何殺死自己?何家安為何殺高志偉?
 
第三次換槍:
將南亞人手中高志偉的槍還給南亞人(一彈未發)。
故事:還是南亞人奪了高志偉的槍,陳桂彬奪了王國柱的槍犯案。何家安和高志偉、琪琪趕到,陳殺死南亞人,打傷何,琪琪打死陳桂彬。
意圖:犧牲瘋子陳桂彬,高志偉有失槍之罪,保全自己。
破綻:一樣。而且兩起搶槍案,更難服人。
 
直到螢幕漸黑,換槍依然沒有結束,然而我們通過上面的分析已經可以看到,把何自己的槍和琪琪的槍收起來的話,別的槍無論怎麼擺都是不成立的。5個人4把槍不是問題,因為陳桂彬本來就應該沒有槍的。關鍵在於,何家安的槍為何殺了高志偉。琪琪的槍為何殺了陳桂彬。
所以我們可以推測出何家安唯一的,也是對他最有利的結局:最後高志偉必須是壞人,琪琪和陳桂彬必有一個是同謀,一個是好人。
如果1,琪琪是好人,陳是同謀。無法解釋高為何殺陳。
如果2,陳是好人,琪琪是同謀。只要琪琪來了,將槍還給她,再用何家安的槍殺了琪琪,就是大義滅親。不能用高或王的槍,因為都在高手中,開槍邏輯不通。
 
最後的方案應該是:
何家安:何家安的槍(殺高)。
琪琪:琪琪的槍(殺陳)。
高志偉:高的槍(一彈未發),王的槍(殺押款員、店員、南亞人、陳,傷何)。
 
所以最後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何家安講的故事:
高志偉夥同琪琪奪王的槍犯案,何家安和陳桂彬得到南亞人線報趕到,高殺南亞人、陳。琪琪也向陳開了槍。自己殺了高和琪琪。
 
在上面的推衍中,我排除了「內訌」的因素,否則也可以將南亞人算到高與琪琪一夥,讓他拿一把槍。不過這都不要緊,關鍵是要滿足「高志偉是壞人」和「琪琪與陳桂彬一好一壞」兩個條件。
 
這就是最後的結局。可以看出,不斷換槍的過程正是何家安逐漸入魔的過程,從保全警隊,到保全自己和琪琪,再到犧牲所有人保全自己。何家安的心魔越來越強大,邪惡人格越來越突出,最後變成了另一個高志偉。神探眼中憤懣又絕望的神情,正因為他看到自己捨命去救的人徹底墮落了一個魔鬼。
 
第八,剪輯漏洞?
 
繼續開動左腦,回應帖子上的一個說法,即所有的剪輯都很嚴謹,只是在何家安與高志偉同車的鏡頭上存在一個漏洞:
 

 
我認為不是漏洞,仔細看的話其實這種鏡頭在全片中不少。例如:
 

 
與後來何家安與群鬼在車裡的鏡頭一樣,此處神探在跟蹤,這個鏡頭從何而來?還有下面這個:
陳桂彬和妻子在同一場景中
 

 
這個鏡頭更是離奇,明顯不是從任何人的視角看。
 

 
我不是學電影的,不過以我的直覺而論,在這部片子中不止有客觀鏡頭和主觀鏡頭,還有一類鏡頭,我姑且叫它「認同鏡頭」,其實是導演將神探心目中的世界展現給觀眾看,讓觀眾認同他的看法的鏡頭。這並非剪輯上的漏洞,而是有意為之。事實上我們在看到這些鏡頭時,也確實會忍不住贊同陳桂彬的眼界,乃至對他產生同情。至少筆者在看到陳桂彬載妻子兜風那一段時,覺得浪漫溫馨,陳桂彬能生活在這種世界裡也沒什麼不好。
 
第九,神探到底講了一個什麼故事?
 
將所有邏輯上的疑團解釋通順之後,我的左腦已經鍛鍊得異常發達(另一個我說:其實是死傷大半),現在終於可以歇息一下了(另一個我說:終於可以安息了)。現在讓我開動(另一個我說:殘存的)右腦,來體會在這些紛繁複雜的線索之下,導演要講的是個什麼故事。
 
我想這裡有兩條線索,一是人性,一是愛情。人性的一條線索通過何家安展開,講述這個似乎強大的督察是如何在面對自己內心的恐懼時一步步陷入分裂的。在這個意義上可以把何家安與高志偉看作一個人,他們都重複了同樣的心路歷程,恐懼-暴怒-沉著,區別只是高更貪婪而已。
 
至於愛情的一條線自然是陳佳彬和妻子了。與很多抱怨《神探》「黑暗」的觀眾相反,我恰恰為《神探》中的溫馨而感動。神探的妻子愛過他很長時間,以致於這種人格無法磨滅,神探也愛她的妻子,以致於在妻子離開後依然滿足於與她的一部份共同生活。機車兜風一幕,是近期港片中少有的真正浪漫的場景,讓我們感受到在這片黑暗的世界上,神探與她之間的單純和幸福。那一刻我甚至有種感覺,希望他們永遠這樣旅行下去。
 
車場一幕,按照我的解讀,張美華對神探的愛復甦了,只是這種復甦的代價非常慘重,它等於把神探拉回到沉甸甸的黑暗世介面前,獨自一個人去面對天才的代價。
 
 
第十,《神探》新在何處?
 
在左腦和右腦都用完之後,我的身上出現了另一個人格,攛掇著我這個沒學過電影,看片也有限的影迷大膽胡謅一下《神探》的新穎之處。這個主導人格是如此的冷靜、狡詐而充滿主導欲……看!她,也是個中年婦女!
 
幾乎所有人都承認,《神探》中的各種元素都不新鮮。「看見鬼」這個創意在《第六感》中出現過。多人飾演一角,表現人格分裂在《妖夜荒蹤》中出現過。而用鏡片折射人格、靈異探案等更是驚悚片中的家常便飯。問題是,這些「餿哏」湊到一起,怎麼就能迸發出火花四濺來呢?我斗膽說一句,因為它開闢了電影表現人物心理的一個全新維度,與以往所有的「近親」們有著質的區別!
 
眾所周知,影像藝術最大的缺陷就是難以表現人物內心,這種缺陷在改編文學作品時暴露得尤其明顯,拙劣者如《紅玫瑰與白玫瑰》,更打出滿螢幕文字來糊弄觀眾。高明的電影製作者懂得利用各種手段來克服或迴避這一缺陷。要克服的話,演員的表演自然可以展現內心,色調、布光、道具、服裝等等部門都可以被當作各種符號,外化人物的內心世界,要說迴避的話,乾脆發揮影像表現造型之長,將漫畫英雄搬上螢幕,造型高於一切。可是從來沒有一部電影,象《神探》這樣來表現人物內心世界,兼具鮮明與微妙,並高度符合電影的影像本質。
 
看得見鬼的偵探碰見人格分裂患者,這個點子聽來無聊,細想想,卻並非簡單的《第六感》+《妖夜荒蹤》,這「見鬼」與「多重人格」的遭遇,開啟了描寫人物內心的一扇大門。試想,一位演員的表情再豐富再細膩,總也有限,內心情緒的微妙,如何能一下傳達出來?「能被看見的多重人格」這一設定,一下放開了束縛,我們大可以用好幾個演員來同時表現一個人內心的多重情緒!試想一文字秀虎眼見城堡被親生兒子圍攻的一霎那,如果是七個演員同時上場,穿不同衣服,分別表現秀虎這一刻的驚詫、悔恨、狂怒、痛惜、豪勇、尊嚴和恐懼,那該是何等強大的視覺衝擊力?
 
總而言之,我覺得《神探》的這一設定非常之牛,雖然未必可以大規模批量複製,但作為一個思路,卻是非常有爆發力的。作為一名中國影迷,躬逢其盛,又一部電影讓我感覺到,生活在這個時代還是挺值得自豪的,否則我早就移民到火星去了(為什麼是火星/還是月球好一點/你前面說的是時代/那就去南朝/今晚去看電影吧/外面真黑會不會有鬼/對面的小妞很漂亮/我是不是病了/杜琪峯一幫人會不會是火星來的/他們為什麼要叫「銀河」映像/我也想吃魚翅撈飯/你想不想/跟飯還是跟意粉呢?)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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