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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扮遊戲--Tomboy

假小子/ 装扮游戏(台)

7.4 / 14,944人    82分鐘 | Germany:84分鐘

導演: 瑟琳席安瑪
編劇: 瑟琳席安瑪
演員: 左伊‧洪 瑪蓉‧黎瓦納 珍‧迪松 蘇菲‧卡達尼 馬修德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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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木

2012-03-18 03:40:19

假作真時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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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電影《假小子》/Tomboy (2011)是部成本才100萬歐元的小製作。電影的格局不大,圍繞幾個孩子的日常生活展開。但卻能夠在平穩的敘事中緊緊抓住觀眾。不僅讓人從頭到尾為劇中的小主人公揪著一顆心,還能夠讓人在看完電影后,繼續思考兒童在生長過程所產生的性別身份認知問題。Céline Sciamm作為一個生於80年的年輕導演來說,能夠這樣老到地以「以小見大」的手法拍出這樣一部片子,實屬不易。

電影的主人公是個美麗的10歲女孩Laure(Zoé Héran)。但是她喜歡把自己打扮成男孩的模樣。短髮、單色的T-shirt、男式大褲衩、和一雙球鞋, Laure一出場便是一幅假小子的裝扮。如果不是因為片名早早指明了她的性別,觀眾也許就會認為Laure是個俊俏的小男孩。剛搬了新家的她,很快認識了鄰樓一個叫麗莎(Jeanne Disson)的女孩, 並和其他一群與之年齡相仿的孩子們打成了一片。可關鍵問題是,Laure隱瞞了自己的真實性別。在麗莎和其他小夥伴面前,她是個叫Michaël的男孩。整部片子中,我們看到她一直試圖在外人面前保持自己的男孩身份。為此她小小年紀便心事重重,即使是在和小夥伴嬉鬧的時候也掩飾不了從眼神中透出的不安和憂鬱。片子讓人揪心的是觀眾從一開始便很清楚,Laure的真實性別身份, 且能夠預料到Laure的性別身份早晚會有被揭穿的那一刻。觀眾所不知道的是那層紙何時又將以何種方式被捅破。

如果以角色的年齡來區分,這部電影也許可以被稱之為兒童片。但其所關注的對於性別身份認知的探討,確是適用於整個社會的大問題。在有些人眼裡,尚未發育的Laure對待自己的性別是有認知障礙的,因為她顯然更喜歡被看作是男孩子。學男孩打赤膊、吐口水、自製泳褲和陰莖等等一系列舉動,似乎都在證明Laure是個錯投了女兒身的真小子。但我想要問的是,這些真的能夠證明Laure對自己的性別有認知障礙嗎?如果是的話,那麼根源在哪裡? 天性?家庭?還是社會?

的確,Laure一直以男孩的形象出現,但是這不等於她不認同自己的性別 (sex)。事實上,她沒有刻意地拒絕麗莎給她化妝,而當她聽到麗莎和自己的母親讚她(會)是個漂亮的女孩時,她流露出的是靦腆的笑容, 而非慌張或反感的不悅。包括她最後告訴麗莎自己真實(女性化的)名字時候,嘴角向上仰起的微笑,都說明她並不否定自己的女孩性別。也許她更喜歡以男孩的形象出現,但這並不等同她不接受自己是個女孩的事實。此外,在整部電影中,Laure從來沒有表現出「我不要做女孩」的架勢。同樣的,她為自己做假陰莖的舉動也是以要和小夥伴們一起去游泳為起因的。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游泳這樣一次讓外人可以直接辨識她性別的活動,男性的陽具則並非Laure日常生活中必須且急切想擁有的性別標識。這說明,她對自己的性別本質是沒有認知障礙的。她所不認同的是自己的性別身份(gender),或者更具體點說,是社會和文化強加給不同性別的附加約束。

應該說, Laure的家庭是很典型社會組成單元。父母恩愛,有個可愛的小妹妹Jeanne (Malonn Lévana)。不可否認, Laure的父母都是比較開通的。以父親和她打牌時讓她選擇是否要嘗試啤酒那一幕來看,家裡的大人允許也鼓勵小Laure嘗試不同的事物,然後讓她自行做出是否喜歡的決定。此外,母親按著Laure的意願,將她的房間佈置成藍色,也體現了家人的寬容。然而即便是在這樣一個相對開明的家庭里,我們依然可以看到社會加給兩性的區別。父親是個電腦工程師、而有孕在身的母親是個居家主婦。同時,小妹妹Jeanne的形象則幾乎和Laure相反,擁有幾乎所有傳統社會定義中典型的女孩特徵。這不僅表現在Jeane的外表,也表現在她的粉色房間佈置、粉色tutu裙、和粉色玩具。不僅如此,她所玩畫畫、跳舞、拼圖等也是傳統社會所普遍認為的屬於女孩的活動。父母的職業、Laure這個「假小子」和Jeane這個「真女孩」在外表、顏色、活動空間等等一系列的對比,以及母親給Laure的那串鑰匙上拴的粉色項帶,點點滴滴中都透露出傳統社會強加給兩性的固化二元定義。

事實上,這樣的例子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不勝枚舉。一個小孩從出生之日起,便因為他或她的性別,而被強加給了不同的屬性。不管個人的喜好,粉色是給女孩的,藍色是給男孩的; 爬樹踢球是小男孩的專利,抱個洋娃娃扮家家是小女孩的玩意兒;理科多男,文科多女;負責煮飯燒菜的是媽媽,負責換燈泡通水道的是爸爸……類似的性別身份的認知早已根深蒂固地滲入到許多人的潛意識中。就好像,Laure的小妹妹,已經會說,有個哥哥比有個姐姐強之類的話。儘管在電影中,她明確知道自己所指的哥哥其實是姐姐。同樣的,如果讓人們對類似於醫生和護士、大學教授和幼教老師、導演和演員、老闆和秘書等一組名詞做出性別判斷的話,相信許多人的第一直感會偏向於將前者指向為男性,而後者定位於女性。而我們作出這樣的判斷,都不是以個人能力為判斷標準的。而這種以性別來區分社會分工和活動空間的偏見,往往使得人們在進入不同於自己性別身份領域時,遭受重重阻撓。由於傳統觀念中,男尊女卑、男強女弱、男主外女主內的思維慣性,對於希望進入所謂男性領域的女性,人們會質疑其能力;而對於希望進入所謂女性領域的男性,人們會質疑其動機。因為社會的壓力和偏見,這個世界上有多少男男女女壓抑了其本性、放棄自己所喜歡的事、物、職業、生活和興趣。

應該說Laure父母尚算寬容,他們允許女兒以所謂的假小子形象裝扮自己,並給與她一定的嘗試空間。然而,Laure試圖突破社會對自己性別身份的舉動被限制在了家庭這樣一個小範圍內。一旦她走出家的大門,她很清楚自己女孩的身份會將自己排除到許多社會活動之外。而這些障礙是和自己的真實能力無關的。在這就不得不提到幾個Laure和小夥伴們玩耍時的細節了。在小球場邊,麗莎和Laure的一段對話指出了性別身份對個人的限制。在那一幕, 麗莎和Laure的表情都流露她們想要上場踢球的興趣。但緊接著,麗莎便很無奈地說出,她之所以不能上場踢球是因為那些男孩子們不喜歡帶她,嫌她不夠好。換而言之,她對於能不能上場踢足球,自己是沒有選擇權的。

但如果,我們回顧Laure第一次和新認識的小夥伴們玩拾衣服、互相追趕的遊戲的那一場戲的時候,就會發現,小男孩們對麗莎能力質疑, 其實是值得推敲的。在那一場戲中,麗莎碰巧和Laure成了競爭對手。 從兩人一開始的膠著狀態來看,麗莎和Laure在能力上是勢均力敵的。 而Laure之所以贏得那一場,是因為麗莎故意放了她一碼,好讓Michaël這個新來者得到那群男孩子們的認可。事實上,在踢球、游泳以及和一個欺負了她妹妹的男孩大打出手的較量中, Laure所表現出的能力比其他同齡男孩都要強。 然而這一切,她和男孩們之間的性別差異是被淡化了的。也就是說,當Laure女孩的性別身份不被強調的時候,沒有人質疑她的能力或將他(她)排除到活動之外。

由此可見,之前一場戲中麗莎和小男孩們爭論玩什麼的時候,她選擇了Truth or Dare的真正原因,並非在於她不想玩足球,而是因為足球被人們刻意地貼上了的性別標籤。 她很清楚,一旦男孩們選擇了踢足球,她作為一個女孩,就被眾人排除到參與者行列之外。而她,不管自己的能力高下,喜歡與否,都只能充當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觀眾。而Laure, 因為擁有了一個男孩身份,使得她比與之能力相當的女孩麗莎,得到了更大的自由和活動空間。可見,Laure喜歡裝成男孩的原因之一,並非因為她對自己性別有認知障礙,而是她意識到,在傳統二元論的兩性社會中,性別身份可能對個人所帶來的種種限制。 可以說,電影中的小Laure害怕得並不是面對自己她是女孩的事實,而是害怕讓已經形成傳統兩性觀念的人(包括那些男孩們)知道她不是男孩的真相。換句話說,她所抗拒的是自己會因為女性身份而被以男性社會為主的社會所拒絕。

這部電影的可貴之處,在於其微妙而有溫馨地勾勒出了Laure在成長過程中,挑戰性別身份時所面臨的困惑。電影沒有刻意地讓小主人公歇斯底裡的要死要活,也沒有苦大仇深的長篇說教,更沒有暴力情色的頹廢不安。電影對性別身份的探討手法,頗有點相似於李安早年拍的《喜宴》的味道:淡淡的,卻意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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