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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的冒險--Hugo

雨果/雨果的巴黎奇幻历险(港)/雨果的冒险(台)

7.5 / 337,499人    126分鐘

導演: 馬丁史柯西斯
編劇: 約翰洛根
演員: 克蘿伊摩蕾茲 艾蜜莉莫蒂兒 裘德洛 海倫邁柯瑞 克里斯多夫李 雷溫斯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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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任銳銥

2012-02-29 16:10:07

老馬的復古季情歌


大鐘的齒輪構造開啟了第一個畫面,疊印成飄雪巴黎上空的鳥瞰鏡頭,藉助數位技術實現的長鏡頭從空中滑翔至1931年的蒙帕納斯火車站,透過蒸汽、穿過人流,鏡頭飛向車站大鐘,直抵數字4背後向外張望的小臉——以大鐘為家的孤兒雨果。車站裡還有麵包店女老闆、她的愛慕者、專逮孤兒的巡警、賣花女……開頭五分鐘,鏡頭掠過主要場景和人物,沒有「從前有一個」,沒有旁白和台詞,純熟的鏡頭語言交待了所有資訊。最先進的電影技術(CGI+3D)嫁接最古老的電影靈魂(默片),成就了馬丁西科塞斯這部技藝非凡、層次豐富、無比熱忱的華麗傑作。

車站裡還有兩位長駐客——玩具店老闆喬治老爹和他的養女,愛冒險的書蟲伊莎貝爾,他們因一具老朽的機器人與雨果相識。父親意外身亡前,雨果一直和他努力修繕這具機器人,唯獨少一把能啟動它的鑰匙。由此,雨果和伊莎貝爾展開了一段探秘之旅,原來機器人只是謎團的引火線。

薩沙拜倫科恩仿若彼得塞勒斯轉世,大展默片喜劇式的肢體語言,又不乏情感層次。有一場戲,他飾演的「惡巡警」正審訊雨果,兒童視角的特寫鏡頭中,他的臉緩緩逼近觀眾,螢幕3D效果從未如此貼近人物。徘徊於窮街陋巷的老馬為何選擇一個兒童冒險故事?事實是,影片的敘事構架遠非那麼簡單。喬治老爹首次出場,在一個精心設計的鏡頭中,大鐘的鐘面映在老者眼球上,這一老一少狹路相逢意味著什麼?雨果失去了相依為命的父親,喬治老爹失去的是什麼?

奧遜威爾斯曾把攝影棚描述為火車玩具,本片的主要場景就是火車站,故事也像行進的火車般展開。影片一開始如同狄更斯的少年歷險記,雨果堅信機器人藏有父親遺留的訊息,伊莎貝爾幫他促醒了機器人,「訊息」卻是一幅畫:月球有一張臉,一艘宇宙飛船擊中了它的眼睛。多熟悉,沒錯,畫的署名是喬治梅里愛。對少年來說,這是新的謎團,但對熟悉電影的觀眾來說:「火車」的下一站已經隱約可見。

不出所料,喬治老爹就是梅里愛,第一個把電影比作夢境的人,曾經生龍活虎的特效發明家,卻終因電影夢而傾家蕩產,數百部作品的膠片全被熔化,用作鞋跟原料。沒有了觀眾,也就沒有了夢想,他鬱鬱寡歡地守著火車站的一家玩具小店。梅里愛在這兒成了虛構故事中的一個角色,但故事中他的經歷並非虛構,梅里愛其實是老馬真正想要推出的主角。影片如同火車節節推進,同時又像一架大鐘。正如片頭的疊印,雨果告訴伊莎貝爾,世界在他心目中就像大鐘一樣運作,每個人的存在都有意義,因為每個零件都必不可少,孤苦伶仃的雨果一新想要確認自己存在的意義。這樣的台詞由人物直白地說出,似乎用意過於明顯。今年另一部又無家可歸的小強人領銜的影片《單車男孩》的力量在於它單刀直入,不作任何解釋,好萊塢電影比較擅長鐘錶式的編劇方式,講究每個零件的敘事功能。

老馬承認靈感來源之一是雅克塔蒂的《玩樂時間》,塔蒂為影片建造了一整個城區,形形色色的人物穿行其間,恰似本片中的火車站,每個常駐客都是敘事機器的零部件。但不同於它的鬆散結構,《雨果》是齒輪互相咬合、節奏協調一致的精密鐘錶。表面看來,它主要是一個男孩和他的機器人的故事,但實際上機器人只是希區柯克式的麥加芬。它殘缺不全,因為遺失了能啟動它的鑰匙,而殘缺是影片中每個人物共有的特點:缺失了父親,缺失了電影夢,缺失了目標、愛情、健全的身體。他們都找不到鑰匙,因為悲傷的過去,因為戰爭,甚至因為不友好的小狗,殘缺的人物無法建立溝通。

機器人鑰匙作為情節線索僅僅是開了一個局,雨果才是影片敘事機器上的那把鑰匙。因而開頭那個長鏡頭別具用意,他是車站裡的一個窺視者,是敘事的啟動者,他在車站以及周邊的活動串聯起每個人物,他們互相作用,最終都得以補全。車站,大多數人眼中的臨時中轉站,他們卻在這兒找到了歸屬。世界如大鐘,聽似機械化的表達,實則傳達了一種精神理想。年老的梅里愛在電影中重生,因為電影就是他存在的意義,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意義並為之而生。

影片多層次的敘事機制和不緊不慢的鋪陳節奏很可能令許多人感到莫名其妙,特別是那些期待一部哈利波特式冒險片的觀眾。雨果不是影片的絕對主角,故事的重心從他逐步移至梅里愛,最後在伊莎貝爾身上收尾。老馬的宏大構思遠超一部單純的兒童電影,它能否立即得到觀眾的理解,還是像梅里愛的的電影一樣需要時間來驗證其價值?這是影片之外的一個懸念。

比視覺、敘事維度更深的是影片的情感維度,這部最不像老馬作品的電影,卻最貼近他心靈、最具自傳色彩,和老馬的自身經歷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老馬四歲時候看的第一部電影《太陽浴血記》在他心中佔有特殊地位。雨果躲在大鐘里窺探世界,老馬童年的窺視窗口則是電影,和梅里愛一樣,從接觸的第一刻起,電影便註定成為其畢生摯愛,從雨果幫助梅里愛重獲認可的情節,我們不難聯想到老馬與麥可鮑威爾的那段影世佳話。最後影片大聲疾呼修復老電影,幾乎就是老馬創立的「電影基金會」的宣傳廣告。

在影片的後半部份,老馬盡情翻閱無聲電影史,《火車進站》、《吻》、《火車大劫案》、《黨同伐異》、《將軍號》《尋子遇仙記》、《卡里加利博士的小屋》、《潘多拉的魔盒》悉數現身,自然還少不了與大鐘有關的《最後安全》和梅里愛的奇幻作品。火車和大鐘,影片的兩個母題都指向「時間」,和《藝術家》異曲同工,都試圖把觀眾帶回那個用最原始的技術就能打開觀眾想像力的電影舊時代。光陰已逝,更可嘆的是電影之於觀眾的魔力已大大消退。老馬用最現代的技術去喚醒最古老的記憶,希望現代觀眾能重拾舊時代觀眾看到火車進站或者哈囉德勞埃德攀爬高樓時的驚喜體驗,這是他獻給電影最浪漫的情歌。

肯定有觀眾對這老情歌不勝其煩,但影迷們會深切感受到老馬投注其中的巨大熱情和迷戀的狂喜。懷舊不光是要記住過去、留存遺產,它表達了用電影去創造、去溝通、去分享的熱切渴望,這是老馬熱愛電影的根柢所在。這部關於機械、關於魔術的電影,有一顆真切動人的愛心,足以讓愛電影的人們帶著微笑滾落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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