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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命金--Life Without Principle

夺命金/

7 / 1,805人    107分鐘

導演: 杜琪峰
編劇: 歐健兒 黃勁輝
演員: 劉青雲 任賢齊 何韻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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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的白色

2012-02-10 08:39:30

無帆之船


香港是一座存在於我們想像中的城市——對於從未自由行掃過貨,沒坐過香港不讓吃東西的地鐵的大多數大陸同胞來說。
但是香港又是我們想像中熟的不能再熟的一座城市:尖沙嘴、維多利亞港、廟街、中環……都像是住了幾十年的故地。這種熟稔感當然要拜香港電影和電視劇所賜,一個個關於香港的記憶碎片在我們的心中重建起了一座城市。這座城市有著多樣的面目:是打打殺殺的江湖、是白領奮鬥的都市、是市井氣息濃郁的舊殖民地。
面目的曖昧來自用於想像的材料的多元。香港這座城市,在想像中被必然的誇張而傳奇化了。
而杜琪峯以往的大多數電影,顯然呈現的是一個江湖的香港,儘管他的江湖是一個更加真實而包羅的江湖,但畢竟是平行於市井和都市敘事的。當然杜琪峯也可以用《單身男女》這樣的片子,在商業類型片中涉獵香港的其他角度,但畢竟世俗的與江湖的並無交集。
而《奪命金》顯然讓這種多樣的面目相交了。這不僅體現在三條敘事線索中白領、警察、黑社會人士的交叉並進,更是電影中的每個人都在「錢」這個極度世俗化的符號下,在各自的身份之內織就了一張涵蓋社會各階層的大網。黑幫片中的混混、TVB劇中的師奶、都市片裡的白領,第一次匯聚一片,將我們觀念中以往自己都覺得荒謬的平行的香港立體化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奪命金》可能呈現了一個最真實的香港,起碼是最符合我們想像中邏輯通順的香港。這當然就是所謂的現實主義了,對於一貫非常自我的杜琪峯來說,從故事和視角來看,這當然可以稱得上是轉型。
更加明顯的轉型體現在風格上。杜琪峯以往作品所呈現並獨樹一幟的風格化,是用光、人物走位、場面調度的強烈的形式感,以及收放自如的節奏感。的在我看來如果用一個文學性的比喻,就像是古龍的小說,重意不重形,灑脫而不失韻味。而到了《奪命金》,這樣的畫面的寫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平穩的寫實。最突出的表現就在全片最具現實主義的銀行場景之內。鏡頭變得不再那麼乾淨、凌厲,人群和逼仄的格子間讓畫面顯得拖沓而雜亂。人物在鏡頭裡不再如魚般靈動,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就坐在或站在那裡。這樣的鏡頭在給了影片一種紀錄片般的質感的同時,無疑有利於營造一種焦慮、躁動、壓抑的氣氛,並最終導向絕望。
當然,鏡頭剪輯上的平實不是平淡,而是大巧不工。還是以銀行戲為例,娟姐買基金的一場戲,畫面事無鉅細地交待,不急不緩地敘事,規規矩矩地正反打,但既不少波瀾,又不少懸念和張力。以一句「想多賺點嘛」做結語,簡單卻意味深長。場面調度的大師並沒有失掉他所擅長的,依然以武俠小說做比的話,就是沒有了紛繁的招式,只有紮實的一掌一腿,卻最見內力。
至於杜琪峯同屬嘗試的略顯複雜的敘事結構,其本身並不能以其精巧性帶來觀影的快感,純粹是為了更好展開多角度敘事的編排。這也正是杜琪峯的成熟之處,並沒有在現實的控訴上沉溺下去,事實上這樣的故作嚴肅也不是杜的風格。不同角度的展開也是不同情緒的張弛,在良好的敘事編排之下形成了還不錯的節奏感。劉青雲部份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看做是其以往江湖片裡黑色幽默部份的延續。不會開車的三腳豹讓我們很容易想起了《一個字頭的誕生》。而商業社會金錢至上與傳統社團的忠義觀念的侵蝕和取代依然在延續,而且更加極端化了。「講義氣」的化身三腳豹乾脆變得有些呆傻,而被時代拋棄的老大也顯得異常寒酸和落魄。
與前兩者相比,警察情侶這條線顯然弱了許多,甚至可以以失敗定論。並不僅僅是任賢齊和胡杏兒的演技不濟,劇本本身也沒給他們太多發揮的空間。對任賢齊「想的太多」的指責顯得沒頭沒尾,任父大陸私生女的插入也顯得簡單粗暴。同樣簡單粗暴的還有打劫情侶。考慮到拍攝過程的散亂,這樣的瑕疵也可以理解。
顯而易見,杜琪峯的野心是描繪一幅香港社會的眾生相。充滿荒誕感的劇情,描繪出了在股市、樓市、通脹之中生活的都市人在金錢的重壓之下的瘋狂和異化。Teresa、三腳豹、警官、龍哥的命運都在被金錢驅使和掌控著,在不可控的陰差陽錯之下,Teresa和三腳豹被金錢所救贖,以對一筆巨款的掌控擺脫了自身的麻煩,但他們永遠擺不脫的,是金錢的束縛。這是現代商業社會人們所必須面對的深深的無力感。可喜的是,杜琪峯並沒有迷失於對這種異化和束縛的廉價控訴之中去,有關懷、有悲憫、也有黑色幽默的消解。
至於那個大陸版的結局,我們可以看做是一個關於智商的黑色幽默,廣電總局友情附送給銀河映像的。

當然,以上所述現代商業社會對人的影響,是全球化的。但正如前述,《奪命金》對香港的立體化呈現,是最符合我們想像的。事實上,這也確實是一部港味濃厚而且植根香港的電影。對於現實香港心態的把握,歸結起來只有兩個字:大陸。
對大陸的複雜情緒,可以看做是港人97心態的延續和發展。從《奪命金》看,回歸和其帶來的大陸遊客、資金對香港社會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黑社會的破落、樓市的高企都與大陸客和大陸資本的來港分不開。正如香港電影的大踏步北上,一些香港人在主動投向大陸的過程中獲益,比如賣骨灰龕的B哥。而另一些人則一邊在觀望,一邊對大陸的衝擊有些許的恐懼——不侷限於經濟上的,蝗蟲抗議就是這一心態的集中體現。
而整個影片的背景——希臘債券危機所帶來的股市震盪,香港自身是無力解決的。新聞中充斥著以大陸為本體的報導,危機的解決也靠的是大陸的動作,這顯然是香港不得不依附於大陸之現實的明證。
影片出現過幾個香港的的全景鏡頭,都是黑雲壓城,維港驚濤。高大的玻璃幕牆建築顯得異常脆弱。如果香港是一艘船的話,這些建築就是脆弱的桅杆,驚濤駭浪之下,很容易就折斷了。
香港是一艘無帆的船,無法靠自己的能力遠航。背後身靠著一個大港,但船上的人卻也不願意投入大港的懷抱。只能在波濤中孤獨的漂浮著,跟船上的人一樣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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