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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xianfen

2012-01-30 05:22:40

《潘神的迷宮》——這是我一個人的救贖


    有人說這是一個寓言,亦有人說這是一個童話。
    答案往往沒有那麼複雜,這只是魔幻現實主義又一次大放異彩。

    所謂魔幻現實主義,就是把神話般怪誕的人物和情節,穿插進現實故事中的小說體裁。但從本質上,魔幻現實主義所要表現的並不是魔幻,而是現實。魔幻只是手法,揭露社會弊端,抨擊暴暗現實,才是它本來之目的。
    而《潘神的迷宮》所要表達的現實是顯而易見的——西班牙內戰。只是貪婪的導演在這一個簡單的故事裡,撒開了如此一張大網。殫精竭慮,期許功補造化之缺!從戰爭、革命、宗教、理想到希望,到一切入為之拋顱撒血而嚮往的天堂的聖景,竟恢恢天道難出其外。
    在影片的最後打出了片名《El Laberinto del Fauno》,可是突然就奇怪了。FAUNO(法翁)是古羅馬農牧神,友善,主管畜牧和農業,形象類似羚羊或鹿與人的結合,性情溫和。但是他不是潘神。
    所以電影漢譯為《潘神的迷宮》其實是錯誤的,直譯應該是《法翁的迷宮》。
    潘神PAN是古希臘的農牧神。頭上長著一對山羊角,下半身長著一條羊尾已與兩條羊腿。雖然也是牧農神,卻好女色,是性愛的象徵,標誌著恐慌與噩夢的。在形體上,這二者最大的區別在於,FAUNO(法翁)是一英俊的男人,而PAN(潘神)醜陋無比,並且雙腿是羊腿。
    那電影中的那個羊人到底是FAUNO(法翁),還是PAN(潘神)?奧菲利亞第一次在迷宮中見到他時,他自我介紹時說自己是FAUNO。這也是符合電影原名的。
    但很明顯,影片中羊人的造型下半身特寫時候,是兩條幹枯的羊腿。所以,這個羊人其實是PAN(潘神)。
    而在希臘神話中,PAN其實還有另一個寓意——騙局。如此就能夠理解它在自我介紹時說自己是FAUNO(法翁)的原因了。而《The Labyrinth of the Faun》的確是比《The Labyrinth of the PAN》更具有諷刺意義。而這個騙局也許不僅僅是說他的自我介紹,也許那個皇宮,也許這場游擊戰,更甚至這個電影都是一個太大的騙局。
    而Labyrinth(迷宮)一詞也有著深刻的寓意,在基督教的教義中,迷宮有著神聖力量。人的整個生命如同一座迷宮,而這座迷宮的中心是人生的轉折點。只有通過艱難曲折的朝聖之路,才能告別罪惡的生活,到達迷宮的中心,在那裡找到人生的目的。所以,奧菲利亞在迷宮中的探索,其實是對自己內心魂靈的尋索。而當她到達迷宮的中心,所聽所見,實際上是她靈魂最深處的聲音以及最深得渴望——一個許諾她帶她逃離惡世的使者。
    這樣的宗教寓意是無疑是深刻的,而導演對宗教的獻禮卻又不僅僅於此。
    片中奧菲利亞的第一個任務是到一棵枯萎的無花果樹里,殺死一個蟾蜍得到金鑰匙。為何偏偏是無花果樹?如果你了解《聖經》,哪怕只是聽過一點,那麼一切就明了了。在《聖經》中,無花果樹有著極其深遠而豐富的意象內涵。亞當夏娃在偷吃了生命樹的果子,「他們二人的眼睛明亮了,才知道自己是赤身裸體的,在此前,《創世紀》第二章第25節: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和,當時夫妻二人赤身裸體並不羞恥。於是他們用無花果葉編製裙子,來遮羞的,於是無花果樹與文明的暗喻便聯繫起來。
    於是影片中的無花果樹,正是代表著當時的西班牙或者整個歐洲。文明的枝葉被殘暴的獨裁者蠶食。已經枯萎至搖搖欲墜。而奧菲利婭便要找出能打敗敵人、建立新文明的金鑰匙。
    而這一點,正暗合了影片的另一條線——在獨裁者弗朗哥的統治下,以游擊的方式繼續抗爭的左派社會主義者政府。他們要拯救西班牙,拯救文明。

    至此,很多革命輪者開始將奧菲利婭的形象和革命者的形象併合。誠然奧菲利婭的三個任務不但像極了一場革命,而且暗合了游擊隊的三次行動。先從獨裁者那裡得到開啟希望的「鑰匙」,然後得到得以戰鬥的「匕首」,最後以身以血向革命獻祭。而縱觀縱全劇,從思想的啟蒙(補眼),到革命的行動(找鑰匙,取短劍),到流血犧牲(死亡),建設新社會(爭奪嬰兒),奧菲利婭幾近走完了一次完整的革命。只可惜如此厚重的歷史使命,僅僅放到一個柔軟的女孩身上,是否太不合情理。
    也許,所謂拯救文明,真的只是一個「PAN」。
    也許,也許這只是一個義務,一個我作為代表者的義務。我被高捧在眾人之上,代表著歷史民生。所以我只能選擇去完成你們的述求。就算,就算這並非我願。
    可是她不是主宰,她只是被眾人推向前的弱小的代表者。一個甚至無法拯救自己的女孩。潘神自稱是引路的人,自稱是「您卑微的僕人」,可是身為僕人的他卻能對主人大聲呵斥,還要主人承諾「要服從於我」,甚至能掌握主人回歸與否的大權。其實這不是一個僕人。只是另一個強權者!
    而重點在於,這個潘神是否真的存在,是否一切都只是小女孩的想像,當奧菲利婭轉身的時候,上尉只看到了奧菲利婭一人。
    如果一切正如前文說的,迷宮的中心是奧菲利婭的內心世界,那麼潘神也將只是自己的理想演化而來。如果如此,一個連理想和想像都無法主宰的人,她所背負的使命也突然變的清晰了。
    醫生在叢林中的淡淡的一句話,點破的故事的所有:你們的理想是迷茫的。
    正如很多評論者說的,那個剛剛出生的孩子代表著未來。但是這個未來,要嘛是上尉的,要嘛是潘神的,他們都代表了一種強勢,而奧菲利婭從不是其中一個選項。她代表的只是一種浪漫主義的童話式的理想,在這樣的理想中,根本不存在未來。

    奧菲利婭死了。

    那麼導演的觀點在哪?他在述說一個什麼樣的態度?
    最簡單的方法莫過於判定影片本身是悲劇還是喜劇。這樣可以讓我們看到,導演在試圖闡述的是一種積極還是消極的態度。
    魯迅在《論雷峰塔的倒掉》中定義悲劇是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漢密爾頓也說,悲劇是偉大人物的生命狀態走向低谷的過程而喜劇反之。後來的但丁為自己的作品起名為《Commedia, Divine Comedy》——《神聖的喜劇》(即《神曲》),因為這是從烈火肆掠的地獄、痛苦可怖的煉獄,經由聖清河水的洗禮,然後走向天堂的故事。但丁對他的最初的命名,其實只有兩個字《喜劇》!
    最終奧菲利婭也沒用滿足被代表者所渴望的述求。革命者在高大的松林中獲取了最後的「勝利」,畫面凝成了油畫一般的莊重,遠出火光照亮了道路。只是沒用奧菲利婭。
    奧菲利婭倒在了血泊中,她所塑造的潘神沒有伸出援助之手。只是就在這瞬息間,賣火柴的女孩劃亮了最後一根火柴。死亡開啟了仙境的大門。獻出自己鮮血的奧菲利婭,完成了一個類似於基督受難的過程,終於回到了故土。最後的鏡頭展現了那個幻想中的國度,鑲嵌著星辰的光芒,宛若天庭的金色,這是一個標準的《啟示錄》的場景,在神的殿堂里,父神高居其中,神子坐於其旁。
    而Labyrinth(迷宮)的中心也完成了他作為宗教形象的最後意義——天堂的入口。在這如同迷宮一般的生命,奧菲利婭走完了她的朝聖之路,她竭盡全力渴望逃脫的罪惡的生活,終於安靜下來。而最後留在迷宮中心的使者——那個帶她逃離惡世的使者,是她的犧牲。

    犧牲不足以救贖全部罪惡,但足以救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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