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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訪吸血鬼--We Are the Night

我们是夜晚/WeAretheNight/艳访吸血鬼

6.3 / 7,073人    99分鐘

導演: 丹尼斯甘塞爾
編劇: Jan Berger 丹尼斯甘塞爾
演員: 卡洛琳荷芙絲 妮娜霍斯 Jennifer Ulrich (Ⅰ) Anna Fisc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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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狼

2012-01-27 07:14:18

《我們是黑夜》——激進女性主義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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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在電影《浪潮》中反思納粹和獨裁的由來之後,丹尼斯·甘塞爾在《我們是夜晚》中又將目光鎖定到激進女性主義上。《我們是夜晚》是一部包裹在吸血鬼外殼之下的女權主義電影,這樣的背景設定巧妙的打造出一個男女對抗的世界,雖然故事純屬虛構,卻為真槍實彈的兩性對決提供了著力點,也打破了女性作為利益群體存在的現實束縛。甘塞爾在一個課堂上重現了納粹的誕生,又在一群女吸血鬼身上演繹了激進女性主義的末路。導演構建出一個女性至上的虛擬世界,並且從人性的角度揭示了其倒塌的必然。
  
愛森斯坦曾想把《資本論》拍成電影,從某種意義上說,丹尼斯的從影生涯是為了拍攝法西斯主義。當激進女權主義否定男性本質,肯定女性本質,明確提出「女性優越論」時,這種反過來的本質主義並沒有擺脫性別歧視和法西斯主義。這也是丹尼斯一直致力於的主題。電影講述的是由Louise領導的女性吸血鬼團隊將人類女孩Lena轉化為新成員,成為包括Charlotte和Nora在內的四人團隊。Lena以自己的目光重新打量這個傳說中的神奇物種,並且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深深的畏懼和困惑。他們肆無忌憚的殺戮最終招來了人類警察的圍剿行動,Nora和Charlotte先後死去。而Nora為了保護所愛的人類男子Tom,不得不把對自己由愛生恨的Louise推進死亡的陽光之中,同Tom開始了前途未知的逃亡生活。

電影中,吸血鬼的王國完全由女性構成,成員分佈在世界各地。吸血鬼世界中男性角色的缺失要歸咎他們自身的劣根性,借用片中Louise的原話來說「男人都絕種了,他們太吵,太貪婪,太蠢,一些被人類殺了,一些自殺了。」這種對男性價值的赤裸貶低解釋了為什麼殘餘的女性吸血鬼起誓不再轉化男人為吸血鬼,成為一個排斥和脫離男性的群體。這樣的設定是很有趣味性的,因為激進女性主義提出,在父權制下,女性作為群體與男性利益相對立,這一利益應使女性在姐妹情誼的基礎上聯合起來,超越階級和種族的界限,為全體女性的解放而共同鬥爭。
 
儘管人類社會是由男女共同組成的,但在電影中人類的代表是Tom所在的男性警察隊伍,最終的性別對戰也是在Louise領導的吸血鬼幫派和警察隊伍之間爆發的。警察隊伍作為人類安全的維護者,即父權統治的防禦者,依靠的是槍枝彈藥。但這些金屬武器對於吸血鬼來說是無害的,因而處於食物鏈更高端位置的吸血鬼是以俯視的態度在觀看人類做出的掙扎。這樣一群女吸血鬼憑藉不死不傷的超自然能力凌駕於脆弱人類之上,是人類社會之外的異類。
 
除去對死亡的不屑之外,吸血鬼身上的另一個特性則是性自由。在一個男性中心的社會中爭取女性的中心地位,她們依靠的就是性能力。女性吸血鬼以性為誘惑手段,採集維持生命的人血和在人類社會的通行證——金錢。電影中的吸血鬼錦衣玉食香車寶馬的生活正是世俗意義上對成功的定義。片中有一處細節是Lena初次見到給她配的跑車,就在上面隨意留下劃痕,隱藏的意義是這並非Lena所看重的價值。早期的激進女性主義者認為男女之間的不平等是由性別造成的,主張消除和減少兩性之間的生理差異,希望通過諸如避孕技術、試管嬰兒、人工授精及無性繁殖這類科學技術的進步把婦女從生育中解放出來,從而改善被壓迫的社會地位。在這樣一個男女二元對立的世界中,女性吸血鬼在這條道路上走得更為徹底,無法懷孕的他們以咬合轉化作為繁衍方式,彼此之間也不存在血緣關係,而更像是拉幫結派。

這個團隊中其他三人的轉化者都是Louise,她總是選擇有著美麗眼睛的人,並且被轉化者會永保青春。最後被轉化的Lena的水中新生過程是對女性酮體的無色情展示,她的肉體恢復到最本真和完好的狀態,並滋生出代表女性柔美氣質的茂密長髮。當Lena穿上風情萬種的黑色晚禮服時,她一改之前倔強而生硬的假小子做派,這個讚美詩一般的段落,是導演作為男性對女性特徵的肯定和欣賞。

需要指出的是,以吸血鬼的形象來展現女性並非事出偶然。在猶太教中亞當的第一個妻子並非夏娃,而是一個名叫莉莉絲的女性。莉莉絲在做愛時拒絕躺在亞當下面,並堅持說「我們是平等的,因為我們都來自地球。」爭論中,莉莉絲吐露了「需避諱的上帝名字」後便飛走了並拒絕回到亞當身邊,即使面對上帝要她每天死去一百個孩子的懲罰也決不妥協。猶太教教士將莉莉絲醜化為在女人分娩時殺死她們並毀掉新生嬰兒的惡魔。這位最早的女權主義者也是後世吸血鬼文學形象的來源之一。將反抗父權統治,對抗正統觀念的女人醜化為妖女形象的做法並存於東西方世界,電影重新搬用吸血鬼的形象契合這種文化傳統,但吸血鬼身上所承載的則是導演對激進女性主義的反思。
 
至此,一個以「男人即是敵人」為立國之本的女性吸血鬼世界被建立,但其根基卻不牢固。一方面,極端的敵視無法吸引和團結全體女性。吸血鬼的身份橫亘在男女和諧相處之間,成為具象的激進女性主義。片中Charlotte在被轉化之前有自己的丈夫和女兒,吸血鬼的身份將她與家庭生活割裂。看似熱衷吸血鬼生活的Nora以社會地位和身份為盾牌,拒絕人類男子的求愛,最終男子也喪生在Nora無法控制的嗜血欲之下,動情的Nora追悔莫及。而Lena則是自己的轉化者Louise的愛慕對象,受到Louise的嚴密監視和控制,無法與自己喜愛的人類男子Tom雙宿雙飛,最終選擇反抗Louise。女性吸血鬼表面上過著聲色犬馬的生活,實際上他們為自己的身份禁錮,不享有自由追求自我的權利,依然無權選擇自己的生活。他們所享受到的快感,正如虛擬的陽光浴一般,只是自我麻痹的幻覺。這種意識形態先行的做法,並非出自女性吸血鬼自身的利益,而是存在於其基礎上的集團自保的方式。女性對愛情和家庭生活的追求無可厚非,倘若某一集團將其視為禁忌,硬性規定集體利益高於個人價值,推行情感和人生上的霸權主義,那麼集團內部勢必出現不同意見分裂者,集團存在的根基岌岌可危。

另一方面,激進的態度加劇了兩性之間的對立,並導致最終的衝突爆發。女性吸血鬼以性作為武器遊走於男性世界,她們屠殺和搶奪的公開敵對態度招致父權秩序維護者警察的圍追堵截。吸血鬼是無法在日光下生存的,這也是對父權大環境的隱喻,女性吸血鬼即便態度囂張,也只能作為小眾勢力在暗處行事。片中Lena初次經歷殺人嗜血的場面時,她企圖拯救遇難者,被Charlotte呵斥「不要假裝善良,快點接受自己的身份吧!」。內心遭受重創的Lena滿身血跡的逃離現場,迷茫無措的裸奔在大道上。她的迷茫是因為人心尚未泯滅。與全體男性敵對的做法,是人類內部的相互傷害,也無法成為激進女性主義鬥爭的方式。吸血鬼公開挑戰社會道德秩序的極端做法,只會招致警察力量的追捕和反擊。寡不敵眾又偏逢內部份裂的女性吸血鬼儘管開場驚艷,卻只能在日光中灰飛煙滅。女性吸血鬼作為異類被剷除,社會又回歸到原本的軌道之上。影片最後Lena和Tom自正統社會中退出,他們是否能作為邊緣人消減強加於他們身上的社會身份,在世外伊甸園中重新追溯亞當和夏娃共度短暫人生的美好,導演沒有回答,只借老警察之口送上祝福。
 
甘塞爾在《我們是黑夜》中虛擬了一個女性至上的世界,然而這種一個性別壓迫另一個性別的性別主義政治最終「見光死」。貝爾·胡克斯在《激情的政治》中說道:「任何激進的東西在我們的社會常常被推到地上去,我們必須盡一切可能把女權主義拿到地面上來,傳播我們的資訊。因為女權主義是結束性別主義、結束性別統治及壓迫的運動,是一場結束性別歧視和創造平等的鬥爭,在本質上,女權主義就是激進的運動。」 但是激進女權主義是本質主義的,它僅僅從生理差異出發,將各個文化中的女人都看作被動的受害者、被壓迫者,又把所有的男人都當作壓迫者。這些缺乏分析性的描述,不能解釋男權的根源,也就難以提供結束其統治的策略。同時,按照她們的邏輯,既然兩性之間的差異永遠存在,兩性之間的衝突就是永遠不可避免和永遠不可調和的。於是《我們是黑夜》就上演了一出激進女權主義的末路。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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