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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樹先生--Mr. Tree

Hello!树先生/Mr.Tree

6.9 / 611人    88分鐘

導演: 韓杰
編劇: 韓杰
演員: 王寶強 譚卓 何潔 王大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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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不再尚能憤否

2011-11-09 20:26:40

每個村頭都有一個樹先生


凡是在農村或者小縣城生活過的人看《樹先生》都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每個村頭都有這麼一個傻子,他們無所事事,到處遊蕩,被人調笑。因為跟傻子一起能帶給正常人優越感,所以人們也挺喜歡這些傻子,給他遞煙,請他喝酒,調侃地叫他**總、**長,他就笑得更歡了。
總是笑著的傻子背後有多少辛酸?他們又是怎麼變成傻子的?周圍人即便知道一些也並不真正關心,他們的親人(若還有)也只是覺得丟人。
這就是《樹先生》,導演用黑色幽默和詩意的鏡頭語言為我們講述這麼一個大家都見過的傻子的身前身後事,然後在這個講述過程中加入導演對周圍世界的冷靜觀察和憂鬱思考。

文藝片通常都不是把講故事擺在第一位,而是講情緒講狀態,所以需要我們從零碎的鏡頭中去拼湊故事的完整(如果一定需要完整的話)。樹哥是個失敗的小人物,那些跟他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現在一個個混成老闆、校長,最不濟也有一份工作,有個家。樹哥卻奔四的人了還耍著單身,在修車鋪眼睛受傷失去工作後,徹底變成了一個遊魂,遊蕩在村頭巷尾,在張三李四(用樹哥的話說不是一輩兒的人)的酒桌上蹭喝酒。就是這麼一個多餘的人,村里人卻「尊敬」地叫他樹哥,這在滿足樹哥小小虛榮的同時,也說明村里人已經把他當成個傻子了,雖然那時候他還沒真的發神經。

讓我們來拼湊並推測一下樹哥的成長曆程吧(導演故意把往事講得七零八落),他們兄弟三個從小活在嚴厲父親的陰影下,他愛唱愛跳的哥哥在父親眼裡肯定是不務正業,在一次教訓中被父親失手打死了(有人根據電影中村長妹夫占樹哥家土地這事兒,推測樹的哥哥是抗拒拆遷上吊自殺的,應該不是,因為樹哥說:他哥走的時候跟小莊一樣,二十不到,還有幻覺里他哥和他縣文工團的嫂子唱冬天裡的一把火,可以推斷他哥的死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這個愛唱愛跳的哥哥的離去以及父親的絕望(可以想像)讓樹哥更加孤獨而脆弱。
但樹哥其實是個內心細膩挺有想法的人,還有點小文采。他和啞女小梅互發簡訊:「當我們相視的一刻,就是這世界最美的瞬間,就算給我個村長我也不當。」「相思是病,相憶是酒,你就像那菸酒搞得我煙不離手,酒不離口」,讓我們不禁莞爾)。內心的細膩與對美好事物的憧憬和現實的沉重與艱難,反差如此之大,他無能為力,當他跑到長春,試圖追隨那個他眼裡最有文化最能理解他內心的、混成了奧數學校校長的老同學,人家其實也不待見他,他只能掃地打雜,還是個多餘的人,同學開著好車鬧著婚外戀,花花綠綠的城市不是屬於樹哥的世界。最終他還是懷著對跟啞女小梅一起生活的美好憧憬,回到了小縣城,開始興高采烈地張羅自己的婚事。
在慘澹現實面前,樹哥努力維繫著自己的自尊,他總說「還有事兒呢,最近好多人找我」,他也知道他這麼個無業遊民這麼說是在裝逼,所以他故意弄個神經質的樣子,右手總是夾著根煙,然後胳膊朝後舉著像在撓頭髮,應和著別人的玩笑,也就沒人跟他較真兒了。可這份虛假的尊嚴太脆弱了,隨時會被人踐踏,當他為刮花別人車子的小莊平事兒的時候,人家根本不鳥他,連他一塊兒打;當他酒桌上借酒勁兒說村長妹夫佔他家地的時候,人家牛逼得逼到他反而下跪,真的比魯迅筆下的阿Q還阿Q。樹哥心裡其實一直清楚,他不是什麼樹哥,他狗屁不是,是個人都可以欺負他,當他醉酒後拉著那個奧數校長的老同學,說活著沒意思,那才是真心話,他不傻。
親情他早就失去了一半(父親和哥哥),母親似乎也活在過去出不來,他弟弟因為家產原因(拆遷補償嘛)跟他冷淡得很,還因為他哥半癲不傻而感到丟臉,終於,在婚禮前一晚,因為弟弟借不到皇冠車讓樹哥沒面子而爆發的扭打中,樹哥腦子裡最後一根弦兒甭斷了,樹哥真的瘋了

這個發瘋的臨界點在導演的鏡頭下顯得那麼心酸,樹哥逐漸分不清現實與幻境,他背著新娘子走錯了方向(他似乎開始瞎了),他和新娘子在冷颼颼地雪地裡被鬧洞房的人百般戲弄,在最讓人嚮往的洞房之夜,樹哥卻魂遊天外,還是小梅自己努力才完成了交合---
現實無法反抗,思想無處寄放,於是就瘋吧,樹哥不跟你們這些俗人一般見識了,在思想的世界裡,樹哥就是超人。
瘋吧,瘋了就不必再去管現實中的冰冷一切,瘋了就可以快樂地棲息在樹上,像一隻鳥一樣,瘋了就想什麼有什麼,可以讓啞巴老婆說話,懷了他的孩子牽著他的手回家,可以西裝革履地上台剪綵,跟老闆大談怎麼開發月球----瘋了多好


讓人啼笑皆非的是,當樹哥真的瘋了之後卻在村里成了個人物,他變成了一個預言家,一個算命看風水的半仙兒,那些曾經戲弄他的人反過來跪在他面前,大把給他錢,求半仙祈福消災,多麼荒謬的黑色幽默!我個人認為影片可以在此處著墨更多一點,凸顯這個戲劇性的轉折(畢竟全片才90分鐘,稍嫌短,而且故事的完整性因為服從情緒化的表達而差強人意)。導演把更多的筆墨放在了樹哥默劇般的表演,他沉浸在幻覺中,牽著不存在的小梅的手,孤獨地行走在殘雪未消的山崗上,一遍又一遍,俯視著充滿人間煙火此刻卻變得虛幻的小山村

我聯想起曾經感動過很多人的《我叫劉小樣》中的劉小樣,那個真實而普通的農村婦女為什麼能感動我們?無非就是她有思想。而在農村瑣細忙碌永遠沒有變化的日子裡,她覺得自己的思想無處寄放,她既痛苦自己的思想無處寄放也痛苦自己為什麼有思想。
我們跟樹哥有區別嗎?生活水平的差別只是五十步與一百步的差別,本質沒有區別,我們也有各自無法反抗的冰冷現實,我們選擇了賴活著,俗世生活總在閹割我們這些凡人的思想,我們為了體面生活而掙扎,變成了自己曾經厭惡的某種人,我們只是沒有樹哥那種勇氣或者沒有碰到絕望,而讓自己徹底去他媽的,發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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