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文藝才有入骨的浪漫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一口氣讀完《失戀33天》的在豆瓣上的連載，著實感嘆。用孟京輝的話來說：這是一部喜劇，但是並不可笑。因為這個看似沒心沒肺嬉笑怒罵的故事，是寫給所有像黃小仙兒和王小賤一樣，在這個混沌世道里依舊對愛情理想抱殘守缺的人們。

    大約十年前流行這樣一句話：這是一個理想缺失和信仰危機的年代。我們80後一代，是歷史怪咖與擰巴教育的產物。我們的父輩生於50年代，該長身體的時候遇到三年自然災害，該讀書了被迫上山下鄉，好不容易結婚生子又開始張羅回城，多少鴛鴦一時作鳥獸散，頓感生老病死聚散無常。因此，我們從小接受的，便是穩定壓倒一切的教育。因為懼怕貧窮，我們知道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因為懼怕動盪，我們知道了，安安穩穩過一輩子才是真諦；因為懼怕無常，我們知道了，掌控和互惠才能維持長久的關係。在精神成為奢侈品的時候，我們只能追求物質；當尊嚴不能上稱么的時候，更多的人選擇明哲保身的安穩。所以《蝸居》之後，郭海藻成了偶像，宋思明成了夢中情人，《非誠勿擾》上馬諾一句箴言，更多的在自行車上笑的女孩們前赴後繼得衝進了寶馬車裡哭。歷史的傷痕令一代人墮落，而這一代人中一個又一個個體的妥協，因馬太效應而聚集，形成了我們這個光怪陸離的時代以及中國特色的社會邏輯和價值觀。用句土鱉點的話來說就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可偏偏有那麼一小撮人，她們出身平凡、姿色平庸，即沒有裹著羽毛毯子出生也沒有36D的牛逼身材，她們只有能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舌，強烈到令人髮指的自尊，還有一顆待見你就能為你去死、不待見你看都不看你一眼的真心。她們或多或少都有點人際關係敏感症，善於忽略別人，也善於發現別人。如果你甩了她傷了她，她可以在你面前依舊昂頭微笑，一直忍住眼淚直到轉身，白天依舊在商場職場左右突圍，晚上關起房門生不如死。她們在世界的染缸里浸泡多年，卻依舊相信那些在書房和攝影棚裡炮製出來的愛情。她們是高尚的人、純粹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全球統稱，叫做：文藝女青年。

    黃小仙兒就是這麼一個文藝女青年。她有才華有抱負，卻終究只能對著早間新聞指指點點，在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之後，棲身一個小小的婚慶公司，所有的精力與熱情都傾注於那場談了7年的戀愛。然而七年之癢果然名不虛傳，一天之內閨蜜拐跑了男盆友，一場轟轟烈烈得與自我搏鬥的故事就此拉開的帷幕。黃小仙兒是有人格缺陷的，她刻薄自負，自我為中心，但是她尖刻的外表，卻在整夜整夜的失眠絕食渾渾噩噩之後，硌得讀者心裡硬生生的疼。有句話叫「剛而易折」，而在黃小仙兒身上剛而不折、始終能hold住場站起來的韌勁兒，恐怕才是她最招人喜歡的地方。

    王小賤人如其名，一個字：賤。但是他賤出了風格賤出了水平，從他毒舌pk變態客戶，和小仙兒一起調侃人造芭比，到作為臨時男友婚禮救場，一路披荊斬棘、所向披靡，順利將這個故事帶到了高潮。婚禮上，在他的示意下，黃小仙兒推開了前男友，這一推也推開了過去的自己，推開了那些不甘、痛苦和失望，推開了這一場失戀中所有的苦逼戲碼。王小賤就這樣賤賤得幫助黃小仙兒完成了自我蛻變，直至他羞射表白的時候，我們才赫然發現——原來他倆是一路貨色。王小賤或許依然不是黃小仙兒的終點站，但他一定是黃小仙兒在茫茫人海中遇到的一個同類，因為他們有相同的自我、相同的脆弱、相同的迷茫，前行路上，有一個同類作伴，即使只是一段，也不錯。

    李可和魏依然是故事裡不可或缺的人物。一對鑽石男和花瓶女的組合，一個千嬌百媚其實是如假包換的山寨貨，一個看起來溫文爾雅其實一肚子男盜女娼，正是時下快餐式愛情、交易式婚姻的縮影。用黃小仙兒的一句話來點評：就算你丫噴了古龍水兒，我還能聞出一股混蛋味兒來。黃小仙兒們並不屑去改變李可和魏依然，她更加不會去逢迎也艷羨他們，除了用刻薄來表達自己深深的蔑視以外，她更加會把頭髮甩甩，在頹唐的境況里也感慨自己的尊嚴和理想是多麼可貴。但噴泉邊上的魏依然恐怕會對這個夜晚終生難忘，他的心態是現在不少男人的寫照：先找個省事兒的當老婆——所謂省事兒就是各取所需，不必花心思揣測她的喜怒哀樂，更不必談什麼真愛——先解決穩定以及生兒育女的問題，然後再紅旗不到彩旗飄飄。可是黃小仙兒說的好：你跟其他女孩談過戀愛嗎？你怎麼知道不會有一個文藝女青年把你收拾舒服了，徹底收復你？。對於那一晚的魏依然來說，不僅是一個只吃垃圾食品的人忽然聞到了佛跳牆的味道，更讓他刻骨銘心的是他將終生自卑得活在黃小仙兒的陰影里——你可以穿一身阿瑪尼，開著瑪莎拉蒂，講一口洋文，死後刻一塊漢白玉的墓碑，但卻改變不了，你深入骨髓的庸俗。

   是的，庸俗。這可能才是黃小仙兒們拼死抵抗的東西，卻又是普羅大眾們不能豁免的東西。因為她們讀過顧城，所以她們相信即便黑夜已經黑得看不出顏色，她們也要用黑色的眼睛去尋找光明；因為她們看過《廣島之戀》，所以她們相信只要她們心懷夢想，70歲也會有個美少年愛上她支離破碎的容顏；因為她們聽過王菲，所以她們相信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與其退縮閃躲，不如昂然接受。這些相信愛情卻沒有愛情的姑娘們，有著5倍於常人的勇氣，在鋼筋水泥的迷宮裡左右突圍，告訴我們：狹路相逢，勇者勝。

    黃小仙兒看見的陳老師與張阿姨的金婚，是當理想照進現實的樣子。愛情之美好，並非日日都是「盈盈一水間、默默不得語」的你儂我儂，更有爭吵、欺騙、寬容、背叛、誘惑、計算這些無聲無息的腥風血雨。然而當華美的葉片落盡，生命的枝幹歷歷可見，相濡以沫一生的老人，落筆只有聊聊數語，卻字字質樸，聲聲催淚。這一刻黃小仙兒們更加懂得了，愛是默契，更是一種義氣。

   結尾部份，文藝女青年黃小仙兒從公交車的窗戶里跳上王小賤的二八自行車，兩個人一邊鬥著嘴一邊衝進滂沱的大雨里，公交車裡形形色色的人們成了最浪漫的旁白，倆人的唇槍舌劍在雨聲里逐漸將息，而久久回味卻依然能聽見他們在沒心沒肺的大笑，心中安安艷羨：這兩個人，真他媽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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