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鹿人》：血肉與靈魂之殤

人類歷史上每一次劇烈的社會痙攣，無論是戰爭運動還是政治運動都能讓無數人狂熱進而迷失自我，這是人類社會自身最難以治癒的頑疾，我們不停地否定一切摧毀一切，然後再肯定再重建，週而復始。
在眾多以戰爭為主題的戰爭故事，《獵鹿人》算是一個另類，沒有用大篇章的戰爭場面渲染美國式的英雄主義，而是以三個主人公的命運作為故事的主要線索，戰爭是罪惡的，而影片大肆渲染地還是對人性的考驗，對靈魂的叩問。
影片中的麥可、尼克和史蒂芬均是美國賓夕法尼亞洲的普通鋼鐵工人，他們在臨上戰場之前的婚禮狂歡可以視作是最後的晚宴，那種近似歇斯底裡的放縱恰恰是內心不安和恐懼的最最真切的表現，而在酒吧中出現的一名一身戎裝的士兵的冷漠則與歡樂迷亂的場景形成了極大反差。也許，是因為戰爭總有人去追隨，無論正義與否。三位主人公只是那場戰爭中美國眾多士兵的一個縮影，看似豪情萬丈，實則蒼涼無奈。
影片裡的儈子手——「俄羅斯輪盤賭」。殘害的遠不只是三個主人公的肉體，還有對他們靈魂無盡的折磨。昔日三個年輕的小伙，本該有幸福的家庭，美麗的妻子和可愛的兒女。如今，結過婚的史蒂文殘廢了雙腿，沒有回家而是在一家療養院裡，影片中史蒂芬的孩子無知地坐在一邊，妻子臥床不起，甚至已經失去的語言能力，這是導演對戰爭無聲地批判，一段小小的片段，讓人痛心不已。等待歸人的琳達又是另一個悲情角色，尼克在好友的婚禮上向自己求婚，卻再也沒有等到他來迎娶自己的那一天。因為戰爭，尼克的精神早就因為戰爭，因為俄羅斯輪盤賭而徹底跨了，他終因俄羅斯輪盤賭而被子彈穿過了頭部死去了。看似最幸運的麥可，活著歸來的英雄也最終鬱鬱寡歡性情大變。
影片對於戰爭的反思，在今天看來依然鮮明。它對於人的戕害，決不僅是肉體的摧殘和覆滅，更是精神的折磨和扭曲。尼克的自殺也許就是一個人在受盡了靈魂的摧殘之後的自我放逐與最後的解脫，在「俄羅斯輪盤賭」的遊戲中，死在自己的槍聲下，多麼諷刺，多麼可笑，卻也是尼克最好的歸宿，他的靈魂得到了解脫，來自戰爭，終結於戰爭，來自「俄羅斯輪盤賭，終結於輪盤賭。史蒂文的殘軀如是，殘廢的不只是身軀，昔日那顆年輕如火的心，早就淹沒在硝煙和炮火當中，面目全非。原本幸福的家庭也早已淡然無存。麥可的悵然何嘗不是。也許，麥可是三個人中結局最好的一個了，他的意志是頑強的，他的鬥志沒有被這可怕地戰爭和邪惡的「輪盤賭」摧殘，他戰勝了那些。但是，卻也沒有真正戰勝自己，最終他也變得鬱鬱寡歡。
《獵鹿人》在描繪戰爭對人性摧殘的同時，又沒徹底打碎人們對「友誼」這一普遍價值觀的良好期待，在麥可、尼克、史蒂夫以及其他三個朋友之間，雖然會有矛盾，但是始終沒有放棄彼此之間的友誼，甚至是在尼克沉湎於「俄羅斯輪盤賭」之後，在他的潛意識裡也依然機械地給傷殘的史蒂夫寄錢，這是先前殘存的正常思維的慣性支配，這也說明尼克的沉淪有一個逐漸的過程。麥可為了實現當初對尼克的承諾——不要丟下他，不得不和瘋魔的尼克再一次進行了輪盤賭，只是這一次尼克不再像先前一樣猶豫，他已經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而麥可舉槍的手卻顫抖起來，而這一次那六分之一機會選擇了尼克，實際上這種結果對於尼克來說未嘗不是好事，他的靈魂終於得到了解脫。
 
尼克的死又一次讓這些生活中的朋友聚集在了一起，包括因傷殘後一直在逃避的史蒂夫，影片最後的歌唱儘管是一種主旋律式的情感表達，但未嘗不是活著的人對生活的一種新的期待，儘管無論是上過戰場的人還是沒上過戰場的人都受的了傷害。可以說正是那六分之一的選擇機會，摧毀了一切改變了一切，而在這之後則是戰爭的陰霾在人的內心深處久久不散。
這似乎是一部關於一個遊戲和一場戰爭的電影，人物穿插其中，使故事變得愈加有血有肉，而細細品來，故事裡似乎真的充斥著每一個人的吶喊，或有聲或無聲。但是，每一段吶喊都是生命個體最真實的體現。這是一部美國人自己拍的關於越南戰爭的電影，歷史上的越戰是美國人以失敗告終，所以，他們的描述，或多或少有了一點感情色彩。玩「俄羅斯輪盤賭」的越南人是醜陋的，甚至是一種扭曲的人性，而在這裡，美國人看似是一種被欺壓的角色，而最終戰勝了邪惡力量，得到了人性的解放。在這裡，解放，或真正得到重生，或用一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得到靈魂的救贖。且不論戰爭是哪一方發動的，也不論戰爭真正的結局如何，作為戰爭，本身是罪惡的。若說為了弘揚國威，而真真受苦的還是兩國的百姓。
在戰爭里，也許每一個個體都是那麼的微不足道，一段微不足道的生命歷程在歷史的長河裡只是輕輕一瞥。也許，導演有意將戰爭中的個體放大了，史蒂芬，麥可，尼克，其實他們都只是無數戰爭中幾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是當每一個個體被放大，讓我們換位思考一下，每一段人生，都閃耀在歷史的長河裡引發人們對戰爭的反思，因為那些傷害的遠不止是肉體，更是對靈魂的摧殘與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