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鐵衣甲--Ironclad

铁甲衣/铁衣甲/铁甲战士

6.1 / 43,691人    121分鐘

導演: Jonathan English
編劇: Jonathan English
演員: 詹姆斯柏爾福 布萊恩考克斯 凱特瑪拉 戴瑞克傑寇比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小小風也

2011-10-23 12:03:27

羅切斯特之後的大憲章故事(轉)


 大憲章·重複的意義 by freerain

幼主臨朝

1216年10月19日,英格蘭國王約翰(由於數日前吃桃子過多)在紐沃克去世,臨終命長子亨利即位。

當時,亨利王子年方九歲,尚且是一個懵懂的孩子,而國內的形勢還是亂成一鍋粥,整個政府機構基本上停止工作。

雖然此前約翰已經全面展開軍事行動,掃蕩北方和西南方向,但法國王太子路易率軍登陸並進入倫敦後,形勢並不十分樂觀。北方的世家豪強向來不服中央,背後的蘇格蘭國王亞歷山大二世也絕非和平的鄰居;在西面,男爵們和威爾斯的盧埃林也早已暗中往來;大多數自由市鎮由於長年遭受約翰的剝削,怒氣難消,傾向於男爵們,倫敦也掌握在叛軍手中;約翰引來的大批傭兵雖然是他的老相識,但這些人顯然與金錢的關係更鐵,如果得不到滿足,完全不能指望他們的良心。國家處於動盪不安中,安善良民惶惶不可終日。總之,新王換了舊王,貴族重新洗牌,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太陽底下再無新事。

當然,亨利王子也不是孤立無援,彭布魯克伯爵威廉·馬歇爾將會忠誠到底,這一點連他糊塗任性的老爸約翰都很清楚,強大的切斯特伯爵蘭道夫·布蘭威爾德也站在國王一邊。在這兩位重臣帶領下,很多貴族都倒向國王,包括一些原本站在反叛隊伍中的人。另外,約翰留下的戰爭形勢還不算太壞,或者說,男爵們的軍事才能實在不足以支持如此規模的戰略行動。還有一點非常重要的是:教會的支持。英諾森三世「在精神上」完全支持約翰,他已經把基本持中立態度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朗頓找回羅馬接受處理,撤銷了大憲章,對反叛的男爵處以絕罰。約翰駕崩之前,這位偉大的教宗已經先走一步,繼任者霍諾留三世堅定地繼續執行著他的政策,氣勢洶洶的路易也已經遭到絕罰。

亨利還有一個很大的優勢——他不是他的老爸約翰。男爵們的矛頭,統統指向反覆無常、行事乖戾的約翰,儘管亨利是個小毛孩子,但卻是個釜底抽薪的孩子,男爵們繼續反叛的理由有些不足。

 

約翰國王託孤於馬歇爾,然後龍馭賓天。老馬歇爾立刻找到教宗特使紅衣主教圭羅商議下一步的行動,其實並沒有什麼好多商議,現在需要立即加冕。

10月28日,剛剛安葬了約翰國王,亨利王子就在格羅切斯特的聖彼得修道院加冕,眼下威斯敏斯特是去不了的,倫敦掌握在叛軍手中,所以也只好便宜辦理了。亨利宣讀了加冕誓言,向教宗效忠,圭羅紅衣主教行了塗油禮,為小國王加冕。第二天,忠於國王的重要貴族們紛紛行效忠禮。11月1日,馬歇爾被任命為政法官,11月2日,馬上在布里斯托召開大咨議會。

儘管各地能夠跑來參加會議的貴族人數很少,但各地主教都跑來表示支持國王。在圭羅推動下,決定參照十字軍在聖地建立國家的樣式,推選一位攝政主持工作。

亨利加冕前,老馬歇爾向他授封騎士,四十三年前,馬歇爾同樣向一位小亨利授封,就是新王的爺爺亨利二世。大家一致認為,除四朝老臣威廉·馬歇爾之外,再無合適人選了。馬歇爾起初還不肯接受這個職位,倒不是虛情假意地要人家來「勸進」,而是當下的局面並不易解,馬歇爾已經年近七十,自覺責任太過重大,不敢遽然應承下來。可是,您老不上,還有誰呢?這位模範騎士最終還是義無反顧地接過了任務,而他的兒子小馬歇爾,尚在敵方陣營中。

馬歇爾請求任命彼得·德·羅切和休伯特·德·伯勒共同主政,彼得主教能力雖強,但之前跟著約翰混了幾年,名聲並不太好,休伯特則立即趕回多佛繼續抵抗路易守衛他的城堡,也幫不上太多的忙。

12月12日,攝政彭布魯克伯爵威廉·馬歇爾和教宗特使紅衣主教圭羅在布里斯托共同簽署一項確認書,重新發佈此前被英諾森三世宣佈廢止的大憲章。在一個千頭萬緒的亂局中,這是極其高明的一步棋,徹底瓦解了叛軍發動叛亂的合法理由。尤其是,這是王國的實際最高權力者和教宗代表共同的決定,表明教會的態度已經不同於態度強硬的英諾森三世,而是著眼於政治上切實可行的方案,並且試圖達成和平、自由與秩序。另一方面,這份布里斯托大憲章刪除了蘭尼米德大憲章中的若干條限制王權的條款,另外若干條則推遲實施等待進一步討論。這樣,國王的面子也可以保全,同時也給了反叛者一個臺階下,這種極具政治智慧的做法,在暴戾的約翰手中是不可能被批准的。

 

驅除韃虜

雄心勃勃的路易當然不願意輕易罷手,他的雙腳已經踏在英格蘭翠綠的山間,我想他一定在做著征服者威廉的美夢,想要為自己打下一片江山來。

現在戰場上的雙方,一邊是亨利三世,剛剛登基的小國王,天真可愛,完全改變了約翰的國王形象,看起來更像是一面旗幟和象徵,實際的主持者是騎士中的典範、多年來忠心耿耿的威廉·馬歇爾以及教宗特使紅衣主教圭羅,有許多重要的貴族和整個教會的支持;另一邊,是法國王太子路易,他的父親就是終生以顛覆金雀花王朝為己任的法國國王腓力二世,還有就是反叛約翰國王的英格蘭男爵們,背後有整個法國作為支持。

馬歇爾掌權後的一系列措施,已經使反叛的男爵們越來越抬不起頭,他們請路易入境的理由,是反抗約翰王的暴政,現在約翰也死了,大憲章也獲得了承認,而他們請來的法國人,則越來越有入室為狼的樣子。馬歇爾對投誠的男爵非常慷慨,不但不處罰,還請國王保證他們的自由和財產,甚至多有賞賜,而路易則對英格蘭貴族頤指氣使,或者,他從心底里本來也看不起這幫反叛者,既不信任,卻又缺乏利用的智慧。於是越來越多的人從路易這邊流向亨利三世這邊。

戰場上則漸漸進入城堡攻防的態勢,雙方圍繞各地堅固的城堡展開爭奪和拉鋸。最初,路易取得了一定的戰果,佔領東部諸郡和倫敦,但隨後無法再繼續擴大佔領區。1217年,雙方幾乎在同一時刻召開咨議會,國王方面在牛津,路易在劍橋,可能達成了某種停火的安排,到四月,達成了另一項停戰約定。說實話,雙方實在也已經疲憊不堪,需要休息了。

路易想要回一趟法國,帶回更多的兵員和補給。鑒於法國人越來越像侵略軍,因此在地方上遭到平民起義軍的重重阻擊,陷人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無法自拔。當路易接近海岸的時候,原先忠於他的五港同盟倒戈歸向國王一邊。民軍把法國軍隊圍困在當地,他們並未堅壁清野,而只是拆毀了磨坊,法國人面對堆滿庫房的麥子,只好乾瞪著眼嘗試用手頭的各種堅硬的物什磨粉烤麵包,也被餓得夠嗆。直到法國艦隊努力地避開五港的海上封鎖到達岸邊,才把狼狽的路易太子接回法國。

越來越多的人倒向國王,其中包括小威廉·馬歇爾,他的父親不顧年事已高,騎著馬往各地遊行,所到之處人們無不拜倒歸降,甚至已經接近倫敦城。王軍在各地不斷取得勝利,路易留在倫敦的守將因熱蘭在倫敦無計可施,他也曾經發動三次針對林肯城堡的攻擊行動,但是都被當地守將、城堡的世襲繼承人尼古拉·德·康韋爾——一位英勇非凡的老太太擊退。

另一邊,路易在父王腓力那裡也討不來多少支援,因為法國已經承受了越來越多來自教宗的壓力,由於針對英國國王——技術上講,教宗的直接封臣、宣誓參加十字軍的戰士——發動襲擊,路易已經遭到絕罰,腓力只能接受一場速戰速決的勝利,如果能一舉拿下英格蘭,取得事實佔領,在慢慢和教宗磨蹭法律問題,所以時間拖得越長,勝利就越渺茫。

路易只帶著120名增援的騎士回來,其中還有一些人在英格蘭有封地,士氣更加低落。路易回到多佛,休伯特·德·伯勒仍然堅守城堡,這裡已經牽扯了路易太多的精力,他不得不與休伯特簽下和約,放棄圍城。現在他必須考慮防守,他的數座城堡都受到王軍的強力攻擊。

在他忙著四處解圍的時候,馬歇爾決定要發動一場主動的攻擊,目標是解救林肯城堡,那位令人敬畏的老太太尼古拉從二月到五月一直都在阻擋法軍和男爵們的進攻,再不救援實在有失騎士風範。馬歇爾親自領軍,切斯特伯爵布蘭德維爾和溫切斯特主教彼得·德·羅切一併出發,圭羅主教給士兵們作了戰前佈道和祝福,大軍開拔直撲林肯城堡。這一戰殺得法軍和男爵們叫苦連天,在戰場上被殺的倒是不多,而在逃回倫敦的路上遭到沿途民軍瘋狂伏擊,殺傷無數,反叛男爵的首領羅伯特·菲茨-華特以及薩爾·德·昆西等人被俘。

王軍控制的地區越來越多,逐漸向倫敦逼近,現在多佛已經完全被英格蘭人控制,法軍的增援部隊只能繞道走泰晤士河進入倫敦。8月23日,聖巴多羅買節,法軍的增援艦隊駛入泰晤士河,英軍統帥休伯特·德·伯勒命令放過法軍,然後從後方攻擊,一場激戰後,又將法軍殺得大敗,法軍統帥尤斯塔斯被斬首。此戰之後,英軍完全控制了海面,法軍的援軍和補給無法進入,從戰略形態看,路易已經失敗。

路易久經沙場,很清楚形勢如何,現在他必須回到談判桌前。雙方很快在倫敦城下達成一致,9月11日簽署了正式協議。路易交出在英格蘭佔領的所有城堡和土地,解除英格蘭人的效忠誓約,與盟友斷絕往來;亨利國王承諾不對反叛者施加懲罰,倫敦城保留原來的特權,向路易支付10000馬克作為補償。幾天以後,路易和他的法國追隨者光著腳、穿著罪人的白袍向教宗特使認錯,圭羅解除了絕罰,然後路易一行從多佛坐船回法國。

不過,看起來紅衣主教的火氣不小,堅決不肯寬恕依附路易的神職人員,首犯就是朗頓大主教的弟弟賽門·朗頓,路易入侵時擔任他的文秘署長,算是個「英奸」,遭到流放的處罰,然後圭羅在全國各地審理曾經變節的教士,一個都不肯放過。

英格蘭總算可以喘一口氣,安靜下來了。亨利國王保守了自己的承諾,並未處罰反叛的男爵,不過羅伯特·菲茨-華特和薩爾·德·昆西這樣的叛軍首領,不太好意思再待在英格蘭,便出發參加十字軍去了,王軍方面的領袖之一切斯特伯爵蘭道夫·布蘭維爾德與他們並肩作戰。和解的措施還包括婚姻,反叛男爵的支持者之一,約翰國王的前妻格羅切斯特的伊莎貝拉,再嫁王黨方面的大將休伯特·德·伯勒,休伯特因此取得埃塞克斯伯爵位——不知日後亨利·都鐸以婚姻結束玫瑰戰爭的時候,是不是也曾夜讀春秋,悟出這個和親的道理來。

1217年11月6日,馬歇爾主持再次重新發佈了大憲章,至此針對約翰國王的反叛和外敵入侵終於結束。

 

騎士之花

現在,十歲的亨利三世基本上坐穩了江山,威廉·馬歇爾居功至偉。這位歷經亨利二世、理察一世、約翰和亨利三世四朝的老臣將騎士的忠誠執行到底,沒有任何瑕疵:他曾經跟隨亨利二世打下江山,國王臨終時陪伴在他身邊;他經歷了理察統帥十字軍出征期間郎香主教的嚴酷統治,支持約翰反對郎香;在約翰眾叛親離的時候,也只有他鞍前馬後盡力調停,在蘭尼米德與男爵們交涉;輔佐年幼的亨利三世,平定男爵們的叛亂、驅逐法國入侵者,他的兒子卻站在男爵們一邊,而老威廉沒有絲毫的私心。

馬歇爾年輕時是個無敵騎士,與人必武從未有過敗績,他的道德行為也符合騎士風尚的一切要求,忠誠、勇敢。在擔任攝政、安定英格蘭局面的過程中,所依靠的並不是什麼用於創新的政治才能,而只是一顆忠誠和堅定的心,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在王黨、反叛男爵、外來傭兵、法國入侵者諸多力量間盡力調和、穩定住混亂的政局。

通過1216、1217兩次重簽大憲章,馬歇爾達成了和解,在很多情況下,這樣的和解比戰場上的勝利更需要膽略和氣度。馬歇爾用自己的騎士精神搭起了憲政的平台,誠實、無私、包容、信守承諾、尊重法律,這些品格不是政治領導人的決策、法學家的技術能夠取代的。基督說人若不迴轉變成小孩子的樣式,斷不得進天國,而如果缺乏純全和良善的內心,也難以達成一種優良的憲政,因為這不完全是一個制度問題,而且還是一個道德問題。

1217年的大憲章,取消了前一年危難之際權宜的暫緩實施規定,增加了兩條新的條款,並且包含了最重要的限制王權濫用的條文。1217年重簽的大憲章,基本上就已經構成定稿的文本,今後若干次重簽都沒有對條文再作實質性的修改。隨同大憲章發佈的,還有一份《森林憲章》,長久以來皇家森林給當地人民造成了很大的負擔,而國王們從來都不願意放棄或限制打獵的娛樂活動,在這部憲章里對王室的權利作了很大的限制。這兩份文件加蓋攝政和教宗代表的印鑑,向全國發佈。而教宗霍諾留三世則不像他的前任英諾森那樣握著聖彼得的鑰匙,把它當成開啟一切世俗權力寶箱的萬能法門,霍諾留欣然地接受英格蘭的自行和解,他的特使圭羅一直積極地與馬歇爾通力合作,儘管有時候也難免某些私利。

原來大憲章執行委員會的二十五名男爵各奔東西,任憑命運帶向四方:傑弗里·曼德維爾和尤斯塔斯·德·維希先於約翰去世;克萊爾伯爵理察死於1218年;薩爾·德·昆西參加十字軍,1219年死於埃及;海爾福德伯爵亨利·德·伯亨和諾福克伯爵羅傑·比格德死於1220年;羅伯特·德·維爾死於1221年;威廉·德·莫布雷死於1222年;羅伯特·菲茨-華特此後再無叛亂之心,參加十字軍後回到英格蘭,死於1235年;阿爾比尼的威廉死於1236年;吉爾伯特·德·克萊爾1218年繼承赫特福德伯爵位、1226年繼格羅切斯特伯爵位,死於1230年,他的兒子延續祖上傳統,參加了賽門·德·孟福爾領導的反叛行動;休·比格德繼承父親的爵位,死於1225年;約翰·德·雷希1232年獲得林肯伯爵位,1240年去世;理察·德·蒙費奇後來擔任森林區政法官,這些人之中只有他在男爵戰爭時仍然在世;只有小威廉·馬歇爾和奧美爾伯爵威廉日後還在政壇上活動,其他人都逐漸遠離宮廷。

現在亨利三世倚重的人,除了馬歇爾之外,還有當年被約翰國王提名擔任坎特伯雷大主教的華特·格雷,此後他在約克大主教的崗位上任職四十年,備受尊敬;休伯特·德·伯勒擔任政法官,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忠誠和軍事才能,此後他還會證明白己在政府事務方面同樣具備能力;溫切斯特主教彼得·德·羅切,當年約翰的左膀右臂,因此名聲不佳,但是能力出眾,在平叛過程中同樣忠實可靠;教宗特使圭羅,他是個嚴肅虔敬的人,但不以太上皇的身份自居,處處與王室政府合作,他的繼任者潘杜夫,是英諾森的親信、英格蘭的老朋友。五月,史蒂芬·朗頓從羅馬回歸,立刻歸入支持國王的行列。

局面稍微安定後,馬歇爾繼續四處奔走,執行大憲章的補充規定,安排各地封臣行效忠禮,有功之臣也需要安撫。另外,經過約翰的大手大腳和叛亂加外敵的折騰,國庫也已經異常空虛,以致於無力舉辦聖誕節的派對,馬歇爾要竭力籌款,又要防止心懷詭詐的人趁君主年幼從中漁利。他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是促成咨議會發佈一項規定,禁止在國王成年以前加蓋御璽確認授予任何人終身年金。

1219年5月14日,老威廉·馬歇爾去世,按聖殿騎士的禮儀披掛停當,葬於倫敦,舉國哀痛,悼念這位國家的柱石,忠勇的騎士之花。

 

我要成年

德高望重的馬歇爾死後,按照他本人的遺命,不可再有大權獨攬的攝政,而實際上,由於切斯特伯爵蘭道夫·布蘭德維爾外出參加十字軍,國內也已經沒有可以憑一己之力控制局面的人物。主持政局的是教宗特使潘杜夫,溫切斯特主教彼得·德·羅切,休伯特·德·伯勒,以及重返英格蘭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史蒂芬·朗頓。彼得和休伯特、潘杜夫和朗頓之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鑒於當年形勢急迫,亨利三世的加冕禮相當簡陋,以致於教宗都覺得有些虧欠,因此促成了英格蘭國王的第二次加冕儀式。1220年5月17日,亨利在威斯敏斯特修道院按傳統方式加冕,謙遜的潘杜夫主動將儀式的主持權交給大主教朗頓,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亨利三世戴上了聖埃德蒙的王冠。7月7日,朗頓在坎特伯雷主持儀式,接納聖多馬的遺骨作為大教堂的鎮殿聖物,潘杜夫再次讓出主持權。

不過,這種表面的團結,或者是精妙的平衡,極其容易打破,突破口在於人的性格。彼得·德·羅切實在不是一位安於教堂生活的虔敬派,他更習慣林肯城堡戰役中的沙場搏殺,當年他擔任政法官的時候,休伯特·德·伯勒不過是約翰的侍衛長,一介匹夫而已,因此眼見休伯特節節高昇,彼得主教心中的不忿越來越強烈。另一邊,大主教朗頓並無壞心,但是此人異常倔強,不是搞統戰工作的料,面對潘杜夫恭謙的容讓,不曉得禮尚往來,一來二去,潘杜夫也被惹急了,一狀告到羅馬去。如此一來,掌握大權的四大高手互相攻擊,亂作一團,年幼的國王也無法調停。

朗頓一看形勢不妙,先一步親自趕到羅馬,霍諾留三世與他的前任英諾森三世存在巨大的反差,就是這位教宗宅心仁厚,巴不得天下太平一團和氣,因此耳根極軟,有誰告訴他說是為了和平之目的,他都會答應。朗頓幾起幾落,搞關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很快搞定教宗,讓他答應潘杜夫之後,不再向英格蘭派遣教宗特使。1221年潘杜夫離開英格蘭,教宗果然沒有再派特使。彼得主教看在宮廷鬥不過休伯特,在教會又被朗頓壓著一頭,恰逢十字軍攻克薩拉森人在埃及的重鎮阿米塔,便欣然接受阿米塔大主教的任命,離開英格蘭興沖沖地上任。不想走到半路,薩拉森人已經反攻倒算,驅逐了十字軍、重奪阿米塔,彼得主教無奈地中途變道,暫且轉向西班牙,去康波斯特拉朝聖了。

英格蘭國內的權力,基本上落到了休伯特的手中。馬歇爾的工作,是恢復了英格蘭的政府秩序,而休伯特,則需要鞏固這種秩序,同時處理趁亂跑進來的外國人,這項任務也並不容易。

首先,奧美爾的威廉大概是看國王年幼好欺負,繼續驕橫跋扈地做他的男爵,四處搶掠,不把王室官員放在眼裡,甚至把一名前去調查他的巡迴法官抓起來關在城堡監獄裡。休伯特集結力量對付威廉,首先請大主教對他處以絕罰,震懾他的士氣,其次,就是要動武了。威廉的運氣也不太好,切斯特伯爵剛剛從十字軍的征途歸來,手裡的長槍還冒著熱氣,又急於向國王表示一下忠心,自然首先出陣對付威廉,威廉看情況不好,馬上屈膝認錯。

1223年4月,教宗霍諾留三世發佈一項諭令,認為儘管亨利三世尚未成年,但是已經可以親政。但休伯特可能覺得自己的任務尚未完成,國王親政太過危險,而且自己的實力也已經足夠強大,可以略略抵抗一下教宗。切斯特伯爵蘭道夫、奧美爾的威廉以及約翰引進來的傭兵首領法爾科結成聯盟反對休伯特,一直鬧到國王面前要求放逐政法官。亨利三世非常為難,一方面他還沒有準備好親政,如果驅逐休伯特,未必拿得住眼前這三位老兄,相比之下還是休伯特忠實可靠一點。在這個當口大主教朗頓再次出面調停,大家稍稍安份一些。

不過,法爾科的冒險家本性很快發作,公然向休伯特挑戰,不過,由於他在英國佔有了許多土地,手裡又掌握了軍隊,估計遲早也要處理他。亨利國王御駕親征,休伯特一起上陣,圍攻貝德福城堡,猛攻數月後,擊穿四道防線,迫使守將法爾科的弟弟威廉投降。法爾科則被流放,不得返回英國。法爾科倒台後,由於叛亂而引進英格蘭的外國人勢力也逐漸式微。

同一年,金雀花王朝的敵人法國國王腓力二世駕崩,太子路易即位,是為路易八世,他對英格蘭的敵意並不比他的父親差,並且一直對當年灰溜溜地退出英格蘭耿耿於懷。因此,他的目標自然對準了英國在大陸上最後的領地普瓦圖,整個1224年,亨利三世聽到最多的報告就是路易在積極備戰,計劃進攻普瓦圖。怎麼辦?自然應該籌款籌糧,備戰備荒,可是這錢呢——

 

還是太上皇

儘管沒有二十五名男爵的執行委員會,大憲章還是一位太上皇,而且是一位兩眼放光的財迷太上皇,亨利三世想要弄錢,先得問問看。

我們先來看看亨利三世即位以後已經收過的錢:1218年,為了打仗,收了一次盾牌錢;1220年國王再次加冕,每個騎士領收了兩先令的犁頭錢(carucage);1221年為了對付威廉·奧美爾,每個騎士領收了十先令盾牌錢;1223年征討威爾斯的盧埃林,收了兩馬克;圍攻法爾科的貝德福城堡,又收了兩馬克;另外,1219年全體神職人員、1223年全體人民各為十字軍捐款一次。

以上所有加起來,未必能支持一次對法國的遠征,尤其是在國內局面剛剛穩定、百廢待興的時候,遽然徵稅實在困難不小。亨利又不願意就這樣把先祖留下的家產敗光了,他老爸已然以「失地」為名號載入史冊,他自己當然也不想同樣下場。國王和休伯特商議再三,決定挑一個大家都高興的好日子伸手要錢,那就莫過於普天同慶的聖誕節了。

1224年,在國王的聖誕晚會上,政法官休伯特·德·伯勒正式提出:各位,法國人又要打過來了,我們即使不進攻,也總要盡力守住疆土,可是打仗總要有錢,兄弟我最近手頭拮據,大家看著國王的面子,又是聖誕節,再怎麼也得給基督一個面子,如何?

在場的賓客面面相覷,今天國王的聖誕晚會還兼有籌款功能,怎麼辦?內中有人反應機敏,當場回答說:既然國王開口,好說好說,麻煩您和國王再把大憲章重新簽一簽,省得時間長有人記不清條款了。

實際上,1217年重簽大憲章後,1218和1223年,國王又兩次進行了重新確認,但未對條款作任何改動,這次為了對付法國鬼子,又要再來一遍了。

1225年,亨利三世重簽大憲章,條款只是對1217年的版本作了一些輕微的改動,休伯特、各位大主教主教和貴族們都來簽字,多少是因為教宗已經宣佈國王可以親政,大家都希望將來可以對國王有約束力。這個大憲章倒是一筆不錯的生意,為此,全國上下教俗兩界所有人,上繳動產的十五分之一。事先規定好財產評估方法,在本地找十二名忠實可靠的人來共同確定,然後上繳國庫。經過一番折騰,這份新版文件換回86758馬克又2便士,算是一筆巨款了。另外,國王從大主教主教那裡借了好些錢,又把猶太人一個個倒提起來搖上幾搖,榨出許多油水來,總算心裡有底了。

 

先例的力量

大憲章自從發佈以來,所執行的最重大的實踐無非是廢止和重新發佈。或許我們可以從事後的行為推測約翰和男爵們心懷誠意的多少,但是,如果從更大的全景來看,在蘭尼米德的雙方心裡都沒有底。男爵們缺乏明確的戰略意圖,連他們自己都未必相信可以真的運作一個二十五人的委員會,天天騎在國王頭上作威作福,即便羅伯特·菲茨-華特這樣想,像威廉·阿爾比尼那樣心懷忠義的人也不會給予長久的支持。而約翰國王,最擅長的事情就是背約,當時形勢窘迫,實在不簽也不行,也許事後國王本來是願意實施大憲章的,但是就雙方的關係而言,顯然無法在這樣一份文件上達成信任。

大憲章在簽署的時候,它的命運極其難料,如果沒有進一步的發展和鞏固,日後只能是一捲存檔的羊皮紙。威廉·馬歇爾的工作主要在於鞏固形勢、穩定國家政局,他需要團結所有可以團結的力量,對他而言,重新簽署大憲章是達到這個目的的手段,他是一位中世紀傳統騎士的代表,腦子裡除了忠勇以外不會有太多空間留給什麼自由、人權、甚至是議會之類的概念。

貴族們仍然是擔心的,首先,簽署大憲章的約翰王已經去世,而亨利三世尚未成年,1216、1217年的兩次確認,所加蓋的都是攝政威廉·馬歇爾和教宗特使的印璽;其次,如果沒有二十五人的男爵委員會,事實上這種對國王構成羞辱的措施本來也很難長久,如何保證大憲章的實施。因此1223年教宗霍諾留三世宣佈亨利可以親政之後,1224年年初,貴族們曾經請求亨利三世親自重簽大憲章,目的就是要解除這種擔憂。

1225年亨利三世重新發佈大憲章,雖然在內容上沒有什麼修改,但是卻是一種明確的表示,國王承認貴族們的權利,同時,整個形勢以及歷史境遇構成了一個價值巨大的先例——國王需要錢,於是找貴族們商量,貴族們要國王作個書面保證,國王就做了。這個先例意味著,大憲章開始以一種具有實踐效力的法律的面目進入我們的視野,儘管這個面目還很模糊不清,也許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還沒有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不過,先例往往就是以一種潛入的方式進人人們的生活和歷史之中。

亨利三世親政以後,並未表現出忠誠守信的皇家風範,倒是頗有些乃父遺風,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曲解馬歇爾當年為了保護他的利益所作的「國王成年之前不得授予永久年金」的規定,命令在他成年之前所頒發的所有確認權利的特許狀、令狀、書契等一切文件都要重簽,這一重簽搜刮來了十萬英鎊。1237年國王再次陷入財政危機,為了徵收一筆貢金,再次向貴族們協商,重新承諾進行改革、保護臣民的權利等。可能也是在此時,國王發佈了一份「小憲章」,再次重申大憲章的主要內容,確認此前所發佈文件的效力。

貴族們的心裡又要開始打鼓了。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一位年輕的外國人,萊切斯特伯爵六世、國王的親妹夫,賽門·德·孟福爾,看起來是一個精力充沛的冒險家,似乎很有一點當年諾曼人的風格。

亨利三世的統治並不順利,大陸上最後的領地普瓦圖在經歷了折磨人的掙扎後終於淪陷,而由於太后和王后的法國背景,宮廷里充滿了外國人和法國情調,這一切都讓英國貴族不爽。另外,教宗視英格蘭為自動提款機,只要輸入一個數字,就可以拿到現錢,對此亨利一直表現得非常順從。1255年教宗英諾森四世要把西西里王國送給亨利的次子埃德蒙,這並不是一筆好買賣,因為王國實際掌握在霍亨斯陶芬王室手中,教宗已經屢次進攻失敗,接受這片土地無非是要替教宗遠征,最大的問題,又是錢。國王和男爵們爭吵到1264年,形勢越來越緊張,終於爆發了「第二次男爵戰爭」(針對約翰的算是第一次),男爵方面的首領就是他的妹夫賽門·德·孟福爾。

歷史又重複了,男爵們因為國王大肆搜刮從事國外軍事行動,再一次反叛。孟福爾召集議會,每郡需派兩名騎士參加,此舉已經足以使他載入史冊了。儘管男爵們最終失敗,孟福爾兵敗被殺,但是亨利三世的太子愛德華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明君風度,日後他將被稱為「英格蘭的查士丁尼」,也是英國議會制度的奠基人,1297年愛德華國王再次重簽了大憲章。

由此以後,各代君主無不奉大憲章為圭臬,這份中世紀的文件才得以不斷傳承,一方面作為具有實效的法律,另一方面作為自由與權利的象徵。我們不可能把功勞歸之於蘭尼米德的各位男爵,甚至無法將之歸於任何人,因為這不是一個人類創造法律的過程,而是一種憲政秩序自由生長的過程。當我們回頭觀察的時候,會發現這一路走來艱險異常,似乎在任何一個地方走錯一步就會導致全盤失敗,但是,它畢竟一路走來了,也許這就是歷史,無法假設,還是詩人說得好:這片土地被自由女神選中,憑著一個又一個先例,自由慢慢擴展到下層。

  舉報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