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舞，請與我一起

以時間為座標，2011年的《陽光姐妹淘》跟2001年的《朋友》形成了有趣的互文。無論故事發生在首爾還是釜山，二三十年的人生跨度，命運各不相同的朋友們，它們恰好構成了一組「韓國往事」。從推翻獨裁到國民的自我認同，從經濟騰飛到廢除電影審查，在這期間，韓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兩部影片均有所涉及。小人物和大背景，時過境遷，從主人公的命運線索到人物的台詞細節，電影劇作上很容易凸顯厚重感。如果《朋友》還是借鑑港片，渲染兄弟義氣，那麼到了《陽光姐妹淘》，韓片早已經完成了進食消化，充分吸收了營養。不難發現，無論玩笑還是打鬥，《朋友》所流露的審美趣味和電影思維都是男性化的。當然，由於張東健等人的存在，影片也吃女性觀眾。與之相反，從歌舞、打嘴仗到誇張的漫畫式打鬥，《陽光姐妹淘》是完全吃女性觀眾的。

《陽光姐妹淘》能有良好的觀眾緣和票房成功，原因不在於它做了多大的突破創新。更多時候，影片是在講述細緻入微的人之常情。回憶部份，有群人對你好，有個人不跟你好，少女懷春，一堆心思，其實都很簡單。現在部份，娜美面對的日常現狀：丈夫疏於關心，女兒青春叛逆，她便生出一股子疲憊無奈，貼近觀眾感受。儘管導演也對狗血的電視劇報以調侃和嘲笑，然而在下一秒鐘，《陽光姐妹淘》還是墜入了絕症的橋段，設置一項任務，集齊人馬。遇到白馬王子臉撲紅，悲催發現他跟好朋友搞上，這些也是通俗喜劇的常見套路。

拋開現在時部份，電影前半段簡直就像是女校版的《艋舺》，太妹、打鬥、轉校生、懷舊歌舞，偶像劇般的人物出場。不少人對電影的頻繁轉場頗有微詞，我個人卻相當喜歡。這些轉場往往毫無徵兆，不會起音樂，更不會打特寫，當你還沒做好抒情感慨的準備，電影開始自行跳躍，打亂了時間。上學人潮中娜美被撞了一下、娜美走進學校辦公室……一會年輕，一會成熟。一直到擦肩而過，最後遇到另一個自己，《陽光姐妹淘》的節奏和情感都處理得相當平穩。

某種意義上，《陽光姐妹淘》才是一版更加真實的「你是我的命運」（You Are My Sunshine）——關於女性的友誼、情感和命運。少女時代，每個人都寄存了一份夢想，也在朋友身上寄託了感情。相比要走到選秀台上再祭奠過去的老男孩，sunny組合找到了屬於各自位置。有的找到了如意郎君，有的成為了陪酒小姐，有的疲於工作，有的受困家庭。再不然還有理想美化，相扶相渡。有人質疑起編導，如果她們真有非比尋常的情感紐帶，那麼無以去解釋中間二十五年，她們怎麼會聯繫全無，畢竟這已經不是書信時代。或許，由於青春必須見血的結局，她們是在選擇迴避，正如很多人迴避成長時期的死亡，迴避那些不好的記憶。

由於故意的省略，影片強化了人物的命運反差。現在的她是什麼模樣，現在的她在做什麼，這些都成為了懸念，然後謎題一個接一個被解開。一直到最後一秒，戛然而止。片尾字幕的寫生畫，sunny組合的過去和現在交織一起。一直到最後一幕，電影終於到達了煽情的極限（之前的煽情段落應該是交給未來的自拍）。在夏春花的墓冢邊上，朋友們一字排開，一個個慢慢老去，消失在紙上。

可以說，比起前作《超速緋聞》（引進內地時名為《非常主播》），姜炯哲此番煽情非常克制。在《陽光姐妹淘》中，娜美回去拜訪老師，對方開玩笑說當了奶奶，超速了。緊接著在保險公司，出現了車太賢的廣告。這類彩蛋其實說明不了什麼，但是看得出導演在善待自己作品，兢兢業業。從《國家代表》、《義兄弟》、《黃海》再到《陽光姐妹淘》，韓國新晉導演展現了驚人的轉變能力。以往，中國觀眾還要揶揄說，韓國人的愛國熱情目空一切，所以堆出了高票房，但現在看來，比起內地糟糕的國慶檔院線片，好電影所引發的熱情是可以不分國界的。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