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而不亂《唐人街》

                                     懸而不亂《唐人街》
@霽月軒客


   《唐人街》獲得奧斯卡最佳編劇獎並非浪得虛名。這個劇本的原作者是羅伯特•湯（Robert Towne)，厚厚的一本長達一百八十多頁，當年導演羅曼•波蘭斯基（Roman Polanski）讀完此劇本便大為心動，認為「對白精彩、人物形象鮮明、有血有肉」，同時又有「過於複雜、凌亂不堪」，原劇本必須進行刪改。他召來羅伯特•湯，兩個人埋頭苦幹八個星期，每天工作八小時，終於編出了一個適合電影拍攝的優秀劇本。
 
   因此，《唐人街》的編劇也有波蘭斯基的功勞。但編劇和電影畢竟屬於不同的藝術語言，如何將文字化為畫面，考驗的是攝影師和導演的功力。坐在電影院看電影，不大可能像讀書一頁，一段文字未讀懂，可以翻過去再讀一遍。對於懸念片而言，當鏡頭將最後一塊故事懸念的拼板交給觀眾時，觀眾能不能籍此拼成一副完整的真相拼圖來，這是至關重要的問題，所以導演必須保證畫面的流暢和資訊的充實。吉蒂斯逼問伊芙琳神秘女孩身份的一幕戲，是導演拋出的最重要的一塊真相拼板。在這裡，我們知道了伊芙琳•墨瑞和父親諾亞•克羅斯亂倫並生女的事實，這個真相使前面種種懸念迎刃而解，並帶來回思的樂趣。

   原來，掉在水池中的眼鏡不是墨瑞的，而是克羅斯的；
   原來，是克羅斯謀殺了墨瑞；
   原來，為了敗壞墨瑞名聲，克羅斯派人假冒伊芙琳去雇用私人偵探；
   原來，大量購地、夜晚給水庫放水的陰謀家是克羅斯；
   ……
   懸而不亂，這就是《唐人街》高超的電影敘事技巧所達到的境界。

  《唐人街》的敘事仍然採用了傳統、單一的主角視角型。觀眾的所知所見受限於主角吉蒂斯的所知所見。大量的窺視、遮罩（Mask）等近主觀鏡頭，加化了觀眾對主角的認同感，以及對主角認知的依賴和確信。於是，主角一發現事實，觀眾便接受事實；主角判斷一錯誤，觀眾也跟著判斷錯誤。懸念的產生和張力，便在於觀眾的認知和判斷，不斷地被陸續出現的事實補充、修正和完善，最後達到完全了解真相的地步。

   當吉蒂斯被墨瑞夫人的冒充者欺騙和戲弄時，觀眾也跟著被欺騙和戲弄了一次，如果他們不像吉蒂斯一樣憤怒的話，至少會產生像吉蒂斯一樣的好奇心。
   當吉蒂斯向伊芙琳舉著從水池裡淘出的一副眼鏡，證據確鑿地、自以為是地宣告墨瑞的死亡真相時，觀眾相信了，並認定伊芙琳撒了謊。亂倫的事實，卻又使得觀眾急匆匆地收回宣判，再作推論。

    破解懸念的過程，就像學舞的過程。觀眾必須有耐心，在領舞者的引導下，緩緩移動笨拙的腳步。不要指望一開始就能知曉一切，除非你是殺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