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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索拉之嚮舞--Iberia

响舞/向舞

7 / 416人    France:120分鐘 (Cannes Film Festival) | Canada:99分鐘 (Toronto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 | Argentina:

導演: 卡洛斯索拉
編劇: 卡洛斯索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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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o_provence

2011-07-29 02:20:56

《西班牙旅行筆記》中有關弗拉門戈舞的描述


最近在看《西班牙旅行筆記》,著者寫弗拉門戈舞的文字點醒了我。看《向舞》時所感受到的美,當時無以言表,現在看見林達的文字,突然感到一種契合。他們確實用文字描寫出了弗拉門戈的氣質——

    「科爾多瓦是我們在安達盧西亞的最後一站,此後,我們就要去北方。就在最後一個晚上,我們決定再繞著那個由清真寺改建的教堂散散步,那些門太漂亮了。這是最開心的一個夜晚。靜靜的巷子,千年的古寺門,燈光很有分寸。就在繞出不多遠的時候,看到一個門口豎著一塊弗拉門戈舞的廣告。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這裡是飯鋪還是酒館情況不明。我願意把它想成是個酒館,果然要將近半夜才開始演出。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在安達盧西亞、在小酒館裡,看一次弗拉門戈舞。我們二話不說就買了兩張票。這一次,看懂了。
    弗拉門戈舞是一種野性而強調節奏的舞蹈。從技巧上來說,它必須有一種緊拉慢唱的效果。它的男子的舞蹈,是沒有公雞尾巴孔雀羽毛百靈歌喉的,只靠內在的「氣」在張揚雄性。他的節奏的「急」襯託了他「頓」的張力,他的「緩」又誇張了他「密」的能力。這個時候的男人是傲氣的。他知道他自己的吸引力。在強調腳步快節奏的時候,舞者必須是留有餘地的,就是說,假如你把自己的節奏能力用到十分,那麼,在台下就能夠察覺你的那一點勉強,看著,就不由自主地為舞者捏一把汗,擔心下面難以為繼,也就衝掉了舞蹈的感染力。所以,跳得好的弗拉門戈舞是適度的,不論腳下催促的點子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或如行雲流水急速奔走的鼓點,整個身體和表情都必須是輕鬆的,舞者把自己的節奏能力留下三分,那三分用來維護自己的風度。
    弗拉門戈舞必須是有風度的,尤其是女人。大凡舞蹈,加入技巧相等,那麼似乎總是年輕、苗條的舞者更受歡迎。弗拉門戈舞卻是一個例外,最受歡迎的、跳得最好的,往往是中年女子,哪怕略有一點發福。因為她們的「身份」,恰合弗拉門戈舞的本意。有些人根據弗拉門戈舞的伴唱深歌的風格,連帶斷定弗拉門戈舞也是在表達痛苦,我卻是看不出來。至少,此痛苦非彼痛苦。
    弗拉門戈舞的女子舞蹈,真是太有特色了。那是一種飽經風霜後的自信,是一種歷經世態炎涼之後的灑脫,是一種就算痛苦我也沒打算哭給你看的驕傲,是一種你不講理也別指望我會講理的邏輯,是根本沒打算和任何挑釁一般見識苦苦糾纏的格局,是「你不在乎我我還不在乎你呢」的宣言,是遊戲還沒有開始就看透了對方的幽默,是怕受傷害而撐起來的神氣,是知道前程慢慢告訴自己你必須快樂的決心。人們說,弗拉門戈舞在表達愛情,可是那不是純情少女的愛情,也不是痴情女子的愛情,是看透了這個世界然後說:「好,我陪你玩」的姿態。所以,弗拉門戈舞中的女子不是羞澀的,而是潑辣的;不是單純的,而是成熟的。可是,弗拉門戈舞又是「正」的,舞者的挑逗沒有任何淫蕩的感覺。她不墮落,她只是在男性的優勢面前要炫示我不比你弱,那不是洞徹人性弱點後的進攻,那是源於自衛的出擊。弗拉門戈舞的舞者亮出第一個動作,就明明確確地告訴你,她要做自己。舞者以外部強勢傳達內心的悲涼和人生的滄桑,外表的徹底玩世不恭確表達出留存給自己的善良、真誠、乾淨。弗拉門戈舞蹈的技巧是一回事,它傳達的精神氣質和人生悲喜劇是另一回事。而一個優秀的舞者,是二者的漂亮結合。也就是說,在技巧上要精湛,在氣質上要到位、要飽滿。最忌諱的是露出算計和虛偽。
    它是精益求精的,卻不精細和精緻。弗拉門戈舞的「精」,是民間舞者爭勝斗強拼出來的,不是精雕細鑿磨出來的。它也是粗糲的,它表達的感情波瀾,不是貴族式的,不是茶花女式的,也不是油鹽柴米醋式的。它是吉卜賽的樹林,是小酒館的微醺和大醉,是卡斯蒂亞多石的山,是安達盧西亞強勁的風,是西班牙不滅的靈魂。
    弗拉門戈舞一定有深歌。在馬德里,我們聽到歌,卻沒有聽到深歌。在科爾多瓦的那個小酒館,那個黑黑的夜裡,突然,「吉他/開始哭泣。黎明的酒杯/在破碎」。一個粗粗短短的男人站起來。一嗓子撕心裂肺的哭,直喊出來,讓你記得洛爾加的詩:「誰也/檔它不住,要它停下/不可能!」這才是深歌。
    這是男人的方式。女人絕對唱不出。它沒有一絲女性的婉轉。它的震撼在於它的崩潰性。那是被寵壞的英雄突然孤獨,那是雄居天下者之江水頓失,那是雄心萬丈而虎落平陽,那是千萬條道路不是路,只認一條,行至絕處,不得逢生。它是強的、壯的、勇的,卻遭遇想迴避而迴避不了的悲劇現實。如若只能順不能逆,剛性就和脆弱並存。一潰,便是天崩地陷。內心的驚恐慌張,突然無從遮蓋。
    深歌的雄性之剖心剖肺的大悲大慟,加上弗拉門戈舞有意越過悲慟的大徹大悟,整個人生,整個世界,都在裡面了。在安達盧西亞的小酒館小餐廳裡,弗拉門戈舞的舞台總是小的。七個演員,站在上面,已經慢慢的一台。不要說舞,好像轉個身都是侷促的。可是,一旦深歌聲震蒼穹,舞者提出「氣」來,神寵之下人的光彩難掩。弗拉門戈無,應該是在一張小桌子上,就可以跳的。」
——《西班牙旅行筆記》,16.深歌在槍聲中沉寂,林達著。三聯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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