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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的琴--The Piano in a Factory

钢的琴/ThePianoinaFactory

7.4 / 1,460人    119分鐘 | 105分鐘

導演: 張猛
編劇: 張猛
演員: 王千源 秦海璐 張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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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角酥

2011-07-22 18:56:12

我們工人能不能有點力量?


被點中了傻X文藝青年的軟肋

最初聽說《鋼的琴》,是在豆瓣上看到同學的狀態更新,那時正值大學生電影節,作為學生評委之一的他第一時間看到了這部片子,並給予了滿分的評價。後來去網上搜新聞,看到崔永元的《新電影傳奇》也報導了這部影片,因為節目中會用到一些影片的內容片段,零零碎碎地看到了一些鏡頭,再加上節目中動情的解說,一度讓我認為這是一部以東北老工業區為背景,講述工人階層父女之間美好情感的家庭小品,在風格上有庫斯圖里卡+考里斯馬基的味道。

作為一部小成本獨立影片,又令我對導演以及主創團隊的創作精神深為之佩服,因為據說影片拍到最後,製片主任的口袋裡只剩下38塊大洋。這讓我不禁想起了許許多多傑出的獨立電影人,他們的作品往往因為攜帶著濃重而獨樹一幟的個人氣質而被排斥在主流市場之外,他們宣稱自己的一生就是為了藝術而活,他們夢想著通過電影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從而獲得某種存在感,並與社會實現某種「隔空」交流。

是的毫無疑問,我也曾經是一個這樣的人。只是為了生活所迫,我不得不融入商品社會,為了五斗米而暫時放棄原有的夢想。而這個「暫時」也只是我自以為的,因為沒有過多久,我就發現,原來世界並不是我想的那麼簡單。它有很大的包容性,它也有很大的毀滅性。每天朝九晚六,坐在格子間裡,安心做一個資訊搬運工,用週一到週五掙來的錢在週末揮霍掉。生活是很實際的,其實電影也是很實際的,只是它看上去如此夢幻以及優雅。

我其實想說的是,這一切都是驅動我去看《鋼的琴》的理由。我只是想看看一個曾經的我,夢想拍電影的我,拍了一部怎樣的電影。哪怕他不是學電影的。


他果然不是學電影的


他果然不是學電影的。但是大叔告訴我,他也懂得什麼叫長鏡頭,什麼叫景深鏡頭,什麼叫「物質現象的還原」,什麼叫似動現象,「因為我們那時老談這些東西」。可是為什麼在《鋼的琴》里都沒有了呢?

記得入門階段,看的是《周傳基將電影》,周周反覆強調的一個概念:電影是運動的。他舉了陳凱歌《黃土地》裡的例子,就在秧歌隊從後山坡爬到前景處,在掀起的漫天黃土中集體敲鼓的時候,出現了很明顯的聲畫不對位。陳凱歌忽略了聲音與畫面一樣,也存在「由遠及近」的原理,畫面中的鼓聲響度始終沒有變化。果然,把聲音調整成漸強,配合由遠及近的畫面,整段內容在氣勢上更加立體而生動了。「如果陳凱歌意識到電影的運動性,他就不會凡此錯誤。」周周大聲地說著。

而《鋼的琴》里,在最後女兒把手放在在爸爸親手打造的鋼琴琴鍵上,突然音樂就響起了。女兒的手指此時還沒有移動。彈奏過程中,也出現了多次聲畫不對位。我突然感覺好像被「假冒」的琴聲給推出劇情了。

周周還提到一個概念:電影是細節的產物。他舉了關錦鵬《阮玲玉》的例子。就是張曼玉模仿阮玲玉《神女》中不卑不亢地走向嫖客的那場戲,周周讓我們注意張曼玉的旗袍開封的高度,幾乎在膝蓋以上,內側的大腿隱約可見。而《神女》中阮玲玉的旗袍的開封並沒有高過膝蓋。「張曼玉可是穿了一條比當時妓女都要暴露的裙子」,這一句引起了哄堂大笑。

《鋼的琴》里,真正展現鋼琴製作過程的其實只有很小的幾個鏡頭,我其實很好奇那架鋼的琴究竟是如何製造出來的。導演後來也在訪談里說到,「東北人有個習慣就是喜歡自己做東西。」那麼,至少有一張圖紙的正面鏡頭吧。這個還真沒有。據說《鋼的琴》的拍攝只花了21天時間。那麼前期準備有多久呢?可不可以真的像片中說的那樣在圖書館裡找到一些資料,交代一下呢?能花多少錢呢?

而《鋼的琴》最不像電影的地方,就是它的鏡頭以及場面調度。周周在將聲音時舉了《公民凱恩》的例子。那段從上快速下移的鏡頭,伴隨著畫外的環境音,似乎將整個歌劇廳的空間都打通了。聲音是為畫面服務的,或者說是為了幫主畫面營銷整個時空感覺服務的。而《鋼的琴》中隨處可見的橫移鏡頭,「突如其來」的背景音樂,並沒有達到庫斯圖里卡影片中的那種的效果。庫的音樂多數來自人物真實的演奏音,喧鬧而雜糅,鏡頭調度也很豐富,與影片整體的荒誕風格相映成趣。而《鋼的琴》中,人物動作被打斷了,是為了營造超現實的想像空間,然而表現力卻大打折扣,因為景別幾乎沒有變化!沒有縱深,只有橫移。人物動作也如同舞台表演一樣,借用「樓梯」(隨處可見的樓梯),把人物碼在上面,如同提線木偶。生活的質感都被桎梏住了。

 

它只是一部「話劇電影」

 

似乎是馮小剛引領的這種風潮。幽默的對白確實會增加影片的親切感。《鋼的琴》的某些對白具備趙本山小品的幽默搞笑功力,尤其是影片的前半段,可以說是亮點連連。可是當你發現,一旦主角不再說俏皮話了,影片的節奏感就不見了。下半段幾位老工友相繼出事,男豬腳情場莫名失意,再加上父親病逝,傷感的氣氛頓時籠罩了影片。此外,我真不記得哪個事件又促使大家「重頭再來」,只記得秦海璐把頭一靠,鋼琴就給造出來了。

過份注重台詞會使得人物失去自主性,故事失去方向感。馮小剛是美工出身,一樣不太會用鏡頭。近幾年,《瘋狂的石頭》引領的新式喜劇狂潮,也是主打台詞與花哨劇情。這樣做真的使電影變得更好看嗎?而此法之集大成者要數姜文的《讓子彈飛》,通篇的對話,卻讓人不感煩悶,除了包袱做的響亮,重要的還是場面調度,畫面看上去不單調枯燥。其實,侯麥以及伍迪.艾倫也十分偏愛用台詞。當然,做的最好的還是伯格曼,他總能把人物想說的,未說的,還沒來得及說的,以及尚處於冥想階段的內心獨白一一準確無誤地挖掘出來,化成可見的思考,組織成詩。我並非在強調一部小成本國產片與電影史上大師之間的「雲泥之別」,我只是想說明,《鋼的琴》在傳統意義的電影創作手法上,幾乎是不及格的。它的影像粗糙而缺乏創意,它的內容與意義也並未全然通過視聽的手法表現出來。它僅僅像一場運用了高科技多媒體手段的話劇。

就連影片自己也承認了。男豬腳與女豬腳並列站立,頭頂追光。

 

我們工人能不能有點力量?

 

阿基·考里斯馬基的片子我看的不多,記得我在經歷了短暫的失業時光後,看到了《薄暮之光》。那真是一部講述工人階級人民生活的好電影。那裡的人們,雖然與我遠隔數千裡外,但我就是覺得從他們的臉上,我看到的不僅僅是工人階級生活的困境,還有自強不息的旺盛生命力。而在《鋼的琴》里,除了背景的那座廢棄的老工廠,哪個人物看上去像一個真正的工人階級呢?如果依照此片去理解我們生活中的工人階級兄弟,是不是有失偏頗呢?

他們曾經是生產一線的好手。他們都是被迫下崗。他們的生活從此失去保障天翻地覆。因為一架鋼琴,他們又重新聚首,猶如歸隱的武士重出江湖。這是個《七劍下天山》的故事,是一個《七武士》的故事。可是回到影片中,老工友們真的隱藏著多少牛X的本事呢?影片並沒有細緻交代。關於零件製造也只涉及了琴鍵的部份。他們的手藝在哪裡?他們的尊嚴在哪裡?導演對於他們的感情只剩下同情,能不能來點有力量的東西?哪怕只是做一場夢?

而男豬腳在全片中都沒有跟女兒說多少話。事實上,他與女兒並沒有多少互動。女兒在全片只是一個情感道具。男豬腳的情感歸宿從一開始就沒有懸念,然而中途被莫名其妙地戴了綠帽子,這與整個故事又有多少關係呢?一個一心為了留住女兒而不惜傾家蕩產自造鋼琴的中年男人,就是這樣失魂落魄地生活的?

我媽也曾經是一名工人。她的專業是無線電,後來這個技術整個被時代所淘汰。後來她來到一個事業單位轉做資訊查詢,之後又做了科技年鑑的主編。雖然她的專業被時代淘汰了,但是她並沒有被淘汰。她也沒有覺得生活有多艱難,有錢沒錢一樣快樂。作為一個80後,85前,對於整個90年代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型過程,我是有著特別感受的。哪怕我沒有去過遼鋼,沒有親眼見過老東北工業區的全貌,但我依然可以想像生活在那裡的人們,身上不僅僅有的是時代留下的創傷,更多的是樂觀和直面生活的精神力量。其實我很想了解男豬腳那位開髮廊的姐姐的故事。可惜電影並不打算展現她們的生活。

 

散場的時候突然看到田沁鑫。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擦眼淚。同為中戲的同學,或許田導更能接受這種「話劇電影」的構思創意。而電影就是電影,時間將是檢驗片子好壞的唯一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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