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真11歲》：殘酷戰爭中的人性光輝

更喜歡《純真11歲》這個譯名。影片中，孩子們的純真最令我印象深刻，而戰爭對「純真」的掠奪和摧殘，使本該有著清澈雙眸的孩子們，眼裡充滿恐懼、憤怒、仇恨、絕望……
　　
《純真11歲》小說及電影劇本的作者，旅美作家奧斯卡•歐藍多•托雷（Oscar Orlando Torres），就是這個故事的小主人翁——恰瓦。恰瓦12歲時隻身逃離戰亂中的薩爾瓦多前往美國。12歲在薩爾瓦多上世紀長達12年（1980年—1992年）的時間裡，是個令人生畏的門檻。邁過這個門檻的男孩子意味著必須加入內戰。區別只在於是被政府軍抓去當娃娃兵，還是加入游擊隊。
　　
薩爾瓦多，這個太平洋東岸的中美洲小國，國土面積僅2萬多平方公里，人口500多萬，12年內戰便奪去7.5萬人的生命，另有7000多人失蹤。恰瓦一家所在的村子由於位於政府軍和游擊隊衝突頻發區，更是戰火不斷、交戰激烈。恰瓦媽媽的偉大，不僅在於她不惜賣掉家裡唯一的生計來源——縫衣機，以換得兒子離鄉背井的盤纏，給兒子爭得一份生存的希望、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還在於戰亂中的她，獨自撫養和保護三個孩子的堅韌，和她始終堅持生命至上的原則。她的游擊隊員弟弟曾經想接走恰瓦，她堅決反對，堅持兒子必須跟她在一起，哪裡也不去。
　　
電影從恰瓦最恐懼的記憶點切入——幾個小男孩雙手交叉在腦後，被荷槍實彈的士兵押著行走在滂沱大雨中。恰瓦驚恐、遲緩的畫外音響起：「我很渴，腳也很痛，我的鞋子裡有石礫……他們一定會殺死我們。」但還是心存僥倖，「如果我們沒做任何事情，他們為什麼想要殺死我們？」傾盆大雨中，一個男人拎著行李離開破敗的村莊，恰瓦驚惶無助地相送。原來戰爭一開始，恰瓦的父親便拋下妻子和三個年幼的孩子去了美國。一個雨景，故事就回到了開頭，非常棒的銜接。等到故事演進到恰瓦和幾個小夥伴偷偷投身游擊隊那個晚上，才知道他們當夜便被政府軍俘獲。而影片開頭滂沱大雨中他們被押往的真的是刑場。非常殘酷！兩個小夥伴在恰瓦眼前被處決，恰瓦則僥倖在趕來的游擊隊和政府軍的混戰中逃得一命。
　　
恰瓦逃命時有個細節，可以說是整部影片最具張力和深意的地方：剛與死神擦身而過的他，到手一挺機槍，但就在他要扣動扳機的那一霎，放棄了，棄槍而逃。我想這不單是因為恰瓦發現，他槍口對著的是不久前被抓去充軍的學長。恰瓦雖然不喜歡這個握槍沒多久，便對昔日小夥伴逞威風的同學。但這和彼此成為敵對陣營、互相舉槍射擊，在少年恰瓦心裡，有著無法逾越的屏障。這一霎那恰瓦醍醐灌頂，看見了自己的內心，在戰爭與和平間做了本能的選擇。它同時彰顯的，也是人類追求和平與自由的希望。
　　
影片對交戰雙方態度的模糊不明，已經很說明作者反對戰爭渴望和平的立場了。影片對政府軍惡行惡為的揭露，並不映襯其讚賞遊擊隊。同情是有的，但那是基於戰火下民不聊生，老百姓被逼至絕境，不得不做點什麼的理解，而不是扯上一桿大旗，為什麼獻身，將什麼進行到底，推翻什麼解放什麼那種。
　　
反映戰爭殘酷的同時，孩子們的純真友誼，情竇初開的恰瓦和克莉絲的懵懂愛戀，戰火中人們相互扶持的友情，家人間的親情，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那份承擔等等，影片都有異常生動飽滿的表現。最打動我的，也是影片紛亂戰火下的種種人性光輝。
　　
一邊看一邊無限感慨，如此貧窮，只要沒有戰亂，孩子們就可以擁有屬於他們的快樂。快樂在很多時候，真的與貧富沒有太大的關係，但與和平、自由、安全則一定關係緊密。破敗的村莊裡，孩子們依然可以玩得忘乎所以，他們放類似孔明燈的那種燈、數星星、爬樹摘芒果、摸擬汽車駕駛，嘴裡一邊發著馬達的轟鳴聲，一邊在起伏的土路上奔跑追逐戲鬧。《穿條紋睡衣的男孩》里，那個被誤送進毒氣室的納粹軍官的兒子，有著極為相似的愛好。那個孩子喜歡模擬戰鬥機，嘴裡同樣發出馬達的轟鳴聲，張開雙臂作機翼，在街頭院裡河邊，一切可以「飛翔」的地方，「飛」來「飛」去。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同為戰爭背景下的孩子。
　　
說到童年題材的電影，我一直有著強烈的驚訝，就是孩子們的演技。比如《白絲帶》、《放牛班的春天》、《敲開我心門》、《第四張畫》、《告白》，還有前面說的《穿條紋睡衣的男孩》等等，當然包括這部《純真11歲》。孩子們哪裡是在表演？那分明就是他們的故事，他們的童年，因為如此真實、傳神。
　　
　　影片人物的塑造，無論主次，都很成功。媽媽、牧師、外婆、叔叔、公交車司機、傻子……這樣數來，才發現這是部沒有反面人物的影片。政府軍，不過是一個模糊的群像，所有以個體身份出場的，除了那個早早放棄責任的父親，每一個，作者都對他們充滿深情，將他們塑造得有血有肉，立體豐富，有情有趣。
　　
片尾字幕說，戰火中失蹤的克莉絲也逃到了美國，並且從報上獲知《純真11歲》的拍攝消息，並趕去劇組和奧斯卡欣喜萬分地團聚了。奧斯卡百感交集，「一切竟如夢幻般地讓人不可置信。」他們能否走到一起，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都活著，都活得很好。這份巨大的幸運和甜蜜，不知是不是奧斯卡把這個殘酷戰亂中孩子們的故事，講得如此動人、豐沛和深情的原因？
　　
2010年1月16日， 薩爾瓦多總統毛里西奧•富內斯正式為12年內戰期間政府嚴重侵犯毫無防備的民眾的人權道歉，「我以薩爾瓦多政府的名義請求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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