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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Another Year[2010]

又一年/一年未缘(港)/来年

7.4 / 30,111人    129分鐘

導演: 麥克李
編劇: 麥克李
演員: 吉姆布洛班特 蕾絲莉蔓薇爾 露絲辛 大衛布萊利 伊梅達史丹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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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6-30 17:11:12

【拙譯】理想的最美好世界——專訪《又一年》導演邁克·李(出自FILM COMMENT)


邁克•李(Mike Leigh)的《又一年》(Another Year)是一部不多見的電影,因為這部影片將焦點放在一對接近退休年紀的幸福夫妻身上。Tom(吉姆•布勞德本特Jim Broadbent飾)是名地質學家,Gerri(魯斯•西恩Ruth Sheen飾)是名心理醫生,他們自打大學時代就在一起了。兩人住在郊區一棟可愛的房子裡,並且很樂於料理菜園。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故事更波瀾不驚,更鼓舞人心呢?或許因為Tom和Gerri所共有的那份泰然,使得他們如同磁石一般,吸引了一些不快樂的人在周圍,這其中就有老朋友Ken(彼得•懷特Peter Wight飾)和瑪莉(萊絲利•曼維爾Lesley Manville飾),瑪莉是Gerri所在醫療集團的辦公室助理。瑪莉孤獨又害怕失去青春,她對Tom和Gerri友誼的依賴已經到了夫婦倆不能承受的地步。如果說Tom和Gerri是影片的中心,那麼瑪莉則是影片的能量所在——基本上是負能量。李終於給了萊絲利•曼維爾一個對表演跨度有很高要求的角色,而她也漂亮地完成了這個任務。

與邁克•李的這次訪談發生於剛剛過去的11月。李的電影創作和他與演員工作的方式是即興的,這一點盡人皆知,因此訪談幾乎沒有涉及這方面的問題。


AT: 我認為《又一年》是你的電影裡最契訶夫式的。電影的結構圍繞四季展開,還有Tom和Gerri的園子也特別重要。他們不像《櫻桃園》和其他劇裡的人那樣住在鄉間宅院裡,可他們那麼關注園子或者說是社區花園裡的蔬菜,就像住在鄉間一樣。此外,還有很多對話在討論幸福與不幸。
ML: 我個人十分崇拜契訶夫,在某種程度上也的確將他看作一個遙遠的影響,但直到電影拍完,人們開始表達這樣的看法時,我才想到契訶夫。對這種類比我能與之共鳴也深感榮幸。剛剛你沒有用「農村」這個詞,但你說的就是這個意思。總的來說,這是一部關於城市人的城市電影——當然,是城市郊區——但這部電影是有關城市精神的。片中的園地及它在電影中的重復出現,是養育的象徵,自然地,在這個意義上說,也像徵著生命的循環往復。

AT: 這麼說,從園地到他們家開車只是很短的一段距離?
ML: 當然。在電影形成的過程中,當我和演員們構思和創造電影中的世界時,的確遇到了一些敘事和戲劇方面的難題。其中一個難題就是如何將Tom和Gerri那種綠色的,養育和關心地球的一面戲劇化地呈現出來。我們已經想到讓他們有一塊園地,但是不知道怎樣能讓其變得有意思起來。我也試圖尋找方法擴展瑪莉偶爾拜訪的情節所帶來的敘事潛力,因為在影片結尾,瑪莉事實上只是Tom和Gerri生活中的邊緣人物,但她是那樣一類人,只要你不提出異議,他們便會擠進你的生活。由於我的電影中的戲劇時間通常很短——你知道,一週,幾天,或許是一個月——因此這就成了問題。

第三件事就是我如以往那樣到達了那個點,需要和攝影師Dick Pope及其他設計師坐下來談談,和他們分享我腦袋裡所想像的電影,這樣我們就可以開始討論電影的樣子了,而Dick也可以拍攝些樣片了。拍攝《無憂無慮》(Happy-Go-Lucky 2008)時談到Poppy的暴躁性格,於是我們一致認為那部電影的色調應當是鮮亮的。拍攝《赤裸裸》(Naked,93)時談到影片裡悽慘的孤獨夜行,於是我們拍攝了樣片,達成共識採用單調灰暗的色彩組合。對這部電影我還不那麼清楚,因為這部片子特別複雜。Dick說:「我抓到了片子的精神,先拍些片斷試試。」

他拍了四種不同的視覺選項,四種樣式。我看的時候就想到了四季,這樣就完全打開了電影,並且兼顧到了我想表達的東西,即對生命的隱喻。如此一來就將園地戲劇化了,使之變得有趣,而且展開了更長的時間跨度,就能細究瑪莉的多次拜訪了。同時也解放了每個季節,每一章節,和電影中的每一幕,使它們能有不同的基調,不同的特色,能從不同的角度出發,引進新的人物。這或許也是這部電影給人以契訶夫式聯想的又一原因。


AT: 儘管你的一些早期電影或許也是如此,但我發現這部片子中有關酗酒的潛台詞尤其強烈。影片伊始第一場,在Gerri所在的診所,一名極度抑鬱的婦女(伊梅爾達•斯湯頓Imelda Staunton飾)對醫生說,她不喝酒但她丈夫喝。當然, 瑪莉也酗酒,還有Tom和Gerri的老朋友Ken(彼得•懷特Peter Wight飾)也是。
ML: 我並不認為這是我電影裡出現的新主題。你可以回溯到我的第一部電影《黯淡時刻》(又譯《荒涼時分》Bleak Moments),我現在意識到那部電影和《又一年》有很多相似之處。酗酒無關酒,卻有關痛苦。我們知道人們是迫於痛苦才酗酒的,而我們這裡討論的也正是痛苦。

AT: 你也給我們帶來了Tom和Gerri,他們似乎很快樂……
ML: 就其自身來講,他們的快樂是真實的。

AT: 但問題是他們在多大程度上能夠干預,或者說應該干預不快樂人的生活,這些人指望著從他倆那獲得安慰和支持。
ML: 有人說Tom和Gerri高高掛起,不攙和任何事,我覺得這麼說是不對的。那不是真的。他們只是偶爾對瑪莉那樣。而Ken則是比瑪莉近得多的老朋友,他們真的關心和保護Ken,願意在某些方面對他負責,但他們還是會覺得無助,因為那是個困難而長期的過程。對瑪莉,他們的道德困境在於在哪劃定界限,尤其是當某人越過界限,踐踏友誼的時候。而且,從Gerri的角度出發,這是個專業問題。在影片結尾,Gerri對瑪莉說:「你需要幫助,我會告訴我的同事。」我認為這很重要。或許有人會問,如果瑪莉需要幫助,Gerri為什麼不幫她。但專業的心理師是無法為朋友做諮詢的。我還覺得人們誤讀了影片的結尾。有人說在影片結尾部份Tom和Gerri兩個人而不僅僅是Gerri一個人,都對瑪莉冷酷無情。我認為重要的是要記住,在最後一幕中Tom和Gerri邀請他們剛剛喪偶的哥哥來家裡做客,他們需要一個特別的私人家庭聚會,在這個最不恰當的時候,瑪莉出現了,有人在錯誤的時間不請自來絕對是特別討厭的事。鑒於這種情況,我認為他們沒趕瑪莉走已經是很有同情心的表現了。他們考慮過,但沒那麼做因為他們不能,瑪莉就坐在桌邊。影片就是這麼收尾的,給我們留下了這個複雜的局面。

AT: 我不認為他們沒有同情心,我的意思是,我覺得他們相當有耐心。
ML: 比你我都有。

AT: 是的,的確。你上一部電影《無憂無慮》(Happy-Go-Lucky)裡的人物那麼堅決的追逐快樂。她似乎特別走運,好像擁有快樂的DNA一樣。《又一年》裡的大多數人似乎並沒有那麼強烈的願望或者基因。影片似乎綁定在衰老的主題上,感覺到人生的某些可能性消失了,即便有伴侶,也總有一個會死在前面。
ML: 是的。這部電影是關於懷抱喜悅還是悔恨回望人生的,是帶著熱情和樂觀向前看還是帶著恐懼望向前面的黑洞。這是這部電影真正的主題。

AT: 同樣是這些演員,回顧他們在你之前的電影中的表演,可以將所有這些電影看作是一部擴展開來的電影。在每一部接下來的影片中,我們都可以代入這些演員在你電影中的歷史。
ML: 如果我的理解是正確的話,我完全同意你的觀點。在我的電影「流派」里,每一部影片都與眾不同,但與此同時毫無疑問的是,他們也的確構成了一部不間斷的電影。

AT: 你認為你的「流派」是什麼?
ML: 只是我的電影樣式,僅此而已。我說的只是現實主義和某種怪癖的結合以及我選擇所拍攝的世界,還有形式與內容之間的,自律和節制的攝影對情景的有機探索以及真實勇敢的表演之間的關係。

AT: 你對音樂的運用也很經典。能否談談這方面?
ML: 我的頭三部電影《黯淡時刻》(Bleak Moments)《苦力》(Hard Labor)以及《五月的堅果》(Nuts in May)完全沒有音樂。後來的兩部電影《誰是誰》(Who’s Who)和《長大成人》(Grown-Ups)中也沒有音樂。首先,儘管很多有音樂的電影給過我很大的啟發,但是我覺得音樂並不是必要的,在某些方面,甚至會幹擾到目標的達成。我覺得當我開始形成自己的風格,嘗試拍攝自己的電影時,那樣的立場很有趣也很重要。當然也是很核心的。我認為首先最重要的是我合作過的五位作曲家——主要是Andrew Dickson,近來是Gary Yershon,還有Rachel Portman, Carl Davis以及《職業女郎》(又譯《紅粉貴族》Career Girls)時的Marianne Jean-Baptiste和Tony Remy,這兩位做了我電影中唯一的爵士和電子音樂原聲——的工作都始於他們對電影的情緒反應。換句話來說,音樂不是孤立的,也不是臨床應用似的音樂。它們來自於對電影基調和情緒的真實反應。除《職業女郎》(Career Girls)之外,我的確更願意與運用現場古典樂器的作曲家合作。我和他們的合作同我和其他人的合作一樣緊密。作曲家的貢獻通常對他們來說是個人化的,是具有原創性的,但是我這邊的貢獻也是非常個人化的,音樂中的情緒和風格很多都有我的味道,真的。在這部電影中,鄰近結尾有相當大的一部份沒有音樂。我們曾經勾勒過可能的效果,但在最後與安靜或沒有音樂的部份比較,音樂還是更強勢。簡單地將音樂填滿整部影片只會麻醉整個觀影體驗。

AT: 在多數影片中,音樂提示觀眾情緒並掩蓋演員的不足——演員表達情感或是維持一種基調的困難。在你的電影中,情感層面的表演非常充分,基調轉換也十分明晰。萊絲利•曼維爾同時完成兩種情感或慾望的表演,非常出色,令人吃驚。我常常問自己,有了這樣的表演,你為什麼還需要音樂。
ML: 音樂能帶出味道;音樂增加味道;音樂強化味道。我特別認同說闡釋性的和補充性的音樂是可怕的。我希望這些電影裡的音樂不是這樣的。

AT: 不是的。
ML: 我的電影裡,你有最喜歡的嗎?

AT:很難說,但我還是很喜歡《赤裸裸》(Naked)和《酣歌暢戲》(Topsy-Turvy)。這兩部影片很像是那種非常規電影。而且它們——這是我的軟肋——與人們期望能在一部電影發現的魔力最為相關。
ML: 是的,這兩部影片都以某種方式顛覆了那種魔力。

AT: 我愛《同時》(Meantime)是因為加里•奧德曼(Gary Oldman)和蒂姆•羅斯(Tim Roth),他們那時都還是年輕單純的演員。你最喜歡哪部電影?
ML: 這對我來說更難了。我對《同時》(Meantime)有好感,背後的原因總也弄不清楚。撇開別的不說,我驚訝於我們能用有限的資源成就如今的《酣歌暢戲》(Topsy-Turvy)。

AT: 在我看來,《又一年》一定與2009年賽門•錢寧-威廉(Simon Channing 威廉斯,與李合作多年的製片人)的去世有關。你把這部影片獻給了他。
ML: 是的,完全正確。我個人的以及很多參與本片的人們所經歷的失落感自然在一定程度上被注入到了電影中。但在此之上,在此之外,這是一部有關關係和孤獨等的相當個人化的電影。請允許我補充說明,我非常想以此片向賽門致敬,而這部影片也的確合適……說回來。我抓住你說的這個有趣的點,說萊絲利•曼維爾的表演,說她能同時表現對立的情緒。我們想要達到這樣的效果,在這點上她完成的很出色:從這個人物的行為,能看出她是個怎樣的女人,年輕過並且還在拼命想要維持年輕,同時害怕會變成老女人。在她表演裡的不同行為層面上你能看到這些東西。我認為這值得一一確認。

AT: 最後一場中有台詞提到她曾在海灘作過酒保,突然之間能看到她那時的影子,那時的她覺得自己有未來,有無限的可能。這真是毀滅性的。我感覺一些人會覺得這個角色接受起來太痛苦了。
ML: 太準確了。我認為正是如此。瑪莉是很多東西的受害者,最主要的是那些既定的宣傳,說女人一定要性感,女人一定要漂亮,這些東西綁定了她的人生。她不自由,她身上所發生的一切都是這既定的,誤導性的觀念在起作用。有個不知哪來的傢伙說這部電影是厭女的。這讓我想起《赤裸裸》(Naked)上映後一些所謂的女權人士的反彈,他們把那部電影看成是厭女的。這想法真荒唐,因為這部電影討論的正是男性行為中這樣的消極方面。


AT: 有意思的是,螢幕上最快樂的人是Gerri,她可遠算不上是標準的美人。她似乎逃脫了那種訓導,因為她意識到那不適用於她,所以就無視那種訓導。
ML: 是,但事實上她也很幸運。她遇到了一個男人,而且很明顯這行得通。我是說,你知道這裡面也有運氣的成份。

AT: 這部電影的敘事結構很激進, 瑪莉處於Tom和Gerri生活的邊緣,表面上看整部影片就是Tom 和Gerri的世界,然而瑪莉才是這部電影所在。
ML: 我努力要達到的就是如此,而且我認為可以說是成功了。

AT: 大部份活動都發生在Tom和Gerri家以及他們的園子裡。看不見瑪莉的公寓或是Tom和Gerri的兒子Joe(奧利弗•莫爾特曼奧利佛 Maltman飾)住的地方。
ML: 我覺得不讓人看見他們的住所,這點很重要。但是你能得到相關的資訊。瑪莉和Ken,他們談到自己的公寓和生活時的那種強迫症般的狀態是獨居的人所特有的。我覺得看見他們出現在自己的家裡,這會打破影片的規矩,轉移和模糊影片的焦點,即這些人為什麼以及如何出現在Tom和Gerri的生活中。

AT: 但在最後一幕裡,為了參加Ronnie妻子的葬禮還是去了Ronnie的家。這個家和Tom和Gerri的家是那麼不同。
ML: 是的,這很重要。但是這也是Tom過去的一部份,不是嗎?而且,沒什麼比得上一場好葬禮。

AT: 這或許算不上最恰當的提示,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ML: 嗯,我要做點從沒做過的事。先是重排我過去的一齣戲《狂喜》(Ecstasy),接下來要在國家劇院創作一部新戲。我們還在盡力籌款拍一部關於畫家特納(J.M.W.Turner)的電影。我想拍這部片子已經有好些年了。與《酣歌暢戲》(Topsy-Turvy)不同,預算緊的時候我們可以去掉那部片子裡所有的外景,但對一部有關特納的電影,這麼做是行不通的。我從不談論即將著手的事情,但拍這部電影需要籌錢,所以讓大家知道我想做這事也無妨。而且,誰知道呢,我不想讓旁人做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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